赵楠的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王雪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她竟然如此首接地提及“星光桥”,甚至点明了与杨洋家人的关联!
王雪强迫自己维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甚至刻意让眼神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轻微的不耐烦。“什么桥?楠楠,你在说什么?爸爸的项目那么多,都是陈年往事了,我怎么会清楚。”她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姿态疲惫,“而且,杨洋家里的事……他就更不会跟我提了。”
她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蒙在鼓里、对丈夫过往一无所知的、略带哀怨的妻子形象。这是最合理,也最不易被攻破的伪装。
赵楠仔细观察着王雪的反应,那双看似清澈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审视。她并没有轻易放弃,反而像是找到了倾诉的突破口,语气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和担忧。
“我也是偶然听到的,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一个事故,死了个会计,姓杨……我就在想,会不会跟杨洋哥有关系?不然,他为什么对爸爸……”她适时地停住,仿佛意识到失言,小心翼翼地看着王雪,“雪姐,你说,杨洋哥他对爸爸,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在引导,试图将杨洋对赵启明的敌意,归结于一场“可能的误会”。这是更高明的试探,既点出了核心矛盾,又将自己置于一个试图调和、不明真相的晚辈位置。
王雪心中冷笑,面上却只是叹了口气:“他们男人之间生意上的事情,复杂得很,我们哪里弄得明白。杨洋他……性子冷,对谁都是那样,未必是针对爸爸。”她将话题轻轻拨开,反将一军,“倒是你,楠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些陈年旧事了?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吗?”
赵楠被问得一怔,随即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中的情绪,声音也低了下去:“没什么,就是……就是觉得家里气氛有时候怪怪的,爸爸好像心事很重,杨洋哥也神出鬼没的……我有点害怕。”她抬起眼,眼中竟真的泛起一丝水光,“雪姐,我们现在是一家人,我真的不希望家里出什么事。”
这番表演几乎无懈可击,将一个敏感、柔弱、渴望家庭和睦的女儿和妹妹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若非那条匿名警告和母亲信件揭示的黑暗底色,王雪几乎都要相信她的真诚。
“别胡思乱想了。”王雪伸手,轻轻拍了拍赵楠的手背,触感微凉,“爸爸生意做得大,难免有压力。杨洋他……工作也忙。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她的话语带着一种刻意营造出的、属于“圈养金丝雀”的麻木和认命。
赵楠看着王雪,似乎在评估她这番话的真实性。片刻后,她眼中的水光褪去,重新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容:“嗯,可能真是我想多了。雪姐你说得对,我们不关他们的事。”她站起身,“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这点心你记得吃。我……我改天再来看你。”
她没有再纠缠于“星光桥”的话题,仿佛刚才真的只是一时兴起的担忧和闲聊。
王雪也起身送她:“好,你自己路上小心。”
走到门口,赵楠忽然又回过头,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对了雪姐,你这里……网络还好吗?我手机信号好像有点弱。”
王雪的心猛地一紧。网络?她是随口一问,还是意有所指?是在试探她是否与外界有联系?
“我不太清楚,”王雪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杨洋没给我留可以上网的设备,我平时也就看看书,打发时间。”
赵楠恍然地点点头,眼神再次快速扫过客厅,没有发现任何电子设备的痕迹,这才彻底放下心似的,挥挥手离开了。
门缓缓关上,落锁。
王雪背靠着门板,刚才强装出来的镇定瞬间瓦解,冷汗濡湿了后背的衣衫。与赵楠这短短十几分钟的交锋,竟比她独自面对真相时还要耗费心神。
这个赵楠,绝对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无害!她精准地找到这里,巧妙地提及“星光桥”,试图引导话题,甚至最后还试探了网络情况……每一步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
她是谁的人?赵启明的?来试探杨洋是否“金屋藏娇”,并监视自己的状态?还是……她另有所图?那条匿名警告,是否真的与她有关?如果有关,她警告自己“小心赵楠”,却又亲自前来表演这一出,目的何在?混淆视听?亦或是,赵楠本身也处于某种复杂的立场之中?
王雪走回客厅,看着赵楠留下的那袋点心,眼神冰冷。她没有去碰它,而是重新坐回沙发,从暗格里取出母亲的笔记本和保密手机。
赵楠的突然到访,像一面镜子,映照出局势的复杂远超她的想象。水面之下,暗流汹涌,不止一股力量在角逐。
她不能再仅仅被动地执行杨洋交代的任务。她必须更主动地去思考,去分析。
她重新打开笔记本,这一次,她重点关注那些可能与赵楠产生关联的细节。笔记本的主人,那个恐惧的知情者,他是否也曾察觉赵楠的不寻常?记录中那些模糊的人名缩写,是否有指向她的可能?
同时,她想到了杨洋平板电脑里,可能还存有更多信息。母亲的信提到了“星光桥”的真相,但关于赵楠,母亲是否也知道些什么?杨洋呢?他显然对赵楠有所戒备,但他知道多少?
王雪拿起保密手机,点开与“夜枭”的对话界面。她需要把赵楠到访的情况告诉杨洋,但绝不能首接发送敏感信息。她思索片刻,编辑了一条看似寻常,却内藏玄机的消息:
“妹妹来看我了,带了点心。聊了些家里的旧事,她似乎很担心。”
“妹妹”指代赵楠,“家里的旧事”暗指“星光桥”,“担心”则点出了赵楠的试探。她相信,以杨洋的敏锐,一定能读懂其中的含义。
消息发送出去,如同石沉大海,暂时没有回复。他此刻,想必正身处更危险的旋涡中心。
王雪放下手机,目光再次落在那本黑色笔记本上。指尖拂过粗糙的纸页,仿佛能感受到记录者当年的恐惧与挣扎,也能感受到母亲当年伏案研究时的专注与决绝。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真相重量的脆弱女子。赵楠的到访,像一剂猛药,加速了她的蜕变。
真相的拼图还缺失很多,敌人的面目也隐藏在迷雾之后。但王雪知道,她己经站在了棋盘的边上,虽然还不是执棋者,但也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她拿起笔,找出一张空白的纸,开始尝试将自己目前掌握的所有线索——母亲的笔记、录音笔内容、杨洋透露的信息、赵楠今天的言行、那条匿名警告——逐一列出,试图找出它们之间潜在的联系。
灯光下,她的侧影显得沉静而坚定。
镜中之影,虚实难辨。但她己决心,要亲手打破这面镜子,看清背后所有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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