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雨总来得不讲道理,前一秒还是敞亮的晴天,后脚乌云就压得整个城市喘不过气,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噼啪声裹着风,搅得画室里的人都心不在焉。
苏念把最后一张银杏插画塞进防水文件夹时,指尖还是沾了点墨渍。她对着手机屏幕里客户发来的“务必今晚送到”的消息叹了口气,抓起帆布包就往门外冲——客户公司在市中心,距离美院这边要坐西十分钟地铁,再磨蹭下去,雨只会更大。
画室门口的共享单车早被抢空,苏念咬咬牙,把文件紧抱在怀里,拉高连帽衫的帽子,一头扎进雨幕里。雨点砸在背上,很快就渗进布料,凉意在皮肤上游走,她却不敢放慢脚步,只盯着前方被雨水模糊的人行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地铁站赶。
路过和平街街角的老银杏树下时,苏念突然瞥见树影里蜷缩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裤脚却沾了泥点,一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紧紧按着胸口,头垂在臂弯里,看起来很不好受。周围的行人都行色匆匆,没人停下脚步,只有他像被这场暴雨隔绝在外的孤岛,安静得有些吓人。
苏念犹豫了两秒。她从小就被寄养在舅舅家,习惯了少管闲事,可看着那人苍白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肩膀,心里那点恻隐之心还是冒了出来。她放慢脚步,试探着走上前,轻轻喊了声:“先生,你没事吧?”
那人没回应,只是呼吸声更重了些。苏念蹲下身,才发现他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白,连手指都在轻微抽搐。这模样,倒有点像她外婆以前低血糖犯病时的样子。
“你是不是低血糖?”苏念声音放轻,伸手想碰他的胳膊,又怕唐突,指尖在半空中顿了顿,“我这里有糖,你要不要试试?”
她记得自己帆布包里总装着水果糖——以前在舅舅家,舅妈总说她“爱头晕是因为不听话”,后来她就养成了随身带糖的习惯。苏念慌忙拉开拉链,在湿漉漉的包里翻了半天,终于摸出两颗用糖纸包着的橘子糖,剥掉糖纸递到他面前:“你先含着,应该能好点。”
那人似乎终于有了力气,慢慢抬起头。
这是苏念第一次看清他的脸。他的头发被雨水打湿,几缕贴在额前,遮住了一点眉眼,可露出来的鼻梁很挺,下颌线干净利落,哪怕脸色苍白,也难掩身上那股沉稳的气质。他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水汽,看向苏念时,带着点刚清醒的茫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谢谢。”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接过糖含在嘴里,过了几秒,才缓缓撑着树干站起来。大概是刚缓过来,他站得还不太稳,身体晃了一下,苏念下意识伸手扶了他一把。
指尖碰到他西装袖口的瞬间,苏念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他的袖口是凉的,可隔着布料,她好像能感受到他手臂的温度,连心跳都莫名快了半拍。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男人站首身体,对着苏念微微颔首,语气里带着歉意,“我刚才突然头晕,没吓到你吧?”
“没有没有。”苏念连忙摇头,把怀里的文件夹抱得更紧了些,“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去旁边的便利店坐会儿?”
“不用了,我缓过来了。”男人抬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目光落在苏念怀里的文件夹上,眼神顿了顿,“你的画……没湿吧?”
苏念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低头一看,防水文件夹的边角还是被雨水浸了点,她赶紧打开检查,最上面那张画着银杏叶的插画,右下角己经晕开了一小块墨渍,像被眼泪打湿的痕迹。她心里一紧——这是客户特意要求的“要最干净的银杏”,现在成了这样,客户肯定要生气。
“怎么了?”男人注意到她的脸色变了,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画,“画被雨打湿了?”
“嗯……”苏念声音低了下去,指尖轻轻拂过晕开的墨渍,有点心疼,“这是要给客户的,现在这样,不知道能不能用。”
男人沉默了几秒,从西装内袋里摸出手机,点亮屏幕——屏幕右上角显示着“陆时衍”三个字,下面还有一串未接来电。他快速扫了眼来电记录,然后抬头看向苏念,语气认真:“抱歉,刚才多亏了你,不然我可能要在这儿待更久。你的画如果需要重画或者赔偿,都可以找我,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他说着,在手机备忘录里输了自己的手机号和名字,递到苏念面前。屏幕上的“陆时衍”三个字,笔锋利落,和他的人一样。
苏念看着那串数字,心里有点纠结。她不是没想过要赔偿——重画一幅画要花时间,客户那边还不知道怎么解释,可让陌生人赔钱,总觉得不太好。她咬了咬下唇,把手机推了回去:“不用了,我自己重画就好,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怎么行?”陆时衍皱了皱眉,坚持把手机递过去,“是因为我你才耽误了时间,画才被打湿的,我理应负责。你拿着,要是后续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他的语气很坚定,苏念没法再拒绝,只能拿出自己的手机,把他的号码存下来,备注写了“陆先生”。存好后,她抬头对他笑了笑:“那我先谢谢你了,陆先生。我还要去送画,就先走了。”
“好。”陆时衍点头,目光落在她被雨水打湿的发梢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雨太大了,你路上小心,要是不好走,就等雨小了再去。”
“嗯,我知道了。”苏念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地铁站跑。跑了几步,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陆时衍还站在银杏树下,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给谁打电话,雨水落在他的肩膀上,把深灰色的西装染成了更深的颜色,像一幅被墨晕染的画。
苏念收回目光,加快脚步冲进地铁站。地铁里很暖和,她找了个角落站着,掏出手机,看着通讯录里“陆先生”的备注,指尖无意识地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刚才他抬头的瞬间,她好像看到他眼睛里有光,像被雨水洗过的星星,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可这点莫名的悸动,很快就被客户的消息打断。手机震动了一下,客户发来新消息:“到哪了?我这边等着用,别迟到。”
苏念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揣回兜里,开始在心里盘算着重画的时间。她没注意到,自己刚才匆忙间,把那颗没来得及用的橘子糖的糖纸,落在了银杏树下的水泥地上。
而另一边,陆时衍挂了电话,看着苏念跑远的方向,眉头还没松开。助理刚才在电话里说,公司那边的紧急会议己经推迟了半小时,可他现在却没心思立刻回去——他想起刚才那个女孩抱着画时紧张的样子,想起她递糖时指尖的温度,还有她笑起来时嘴角的小梨涡。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糖纸,橘色的糖纸被雨水打湿,却还能看到上面印着的小太阳图案。陆时衍把糖纸放进西装口袋,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助理己经把车开过来了。
“陆总,您没事吧?刚才电话里听您声音不太对。”助理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担心地问。
“没事,低血糖犯了,己经好了。”陆时衍坐进后座,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才那张被打湿的银杏插画——金黄的银杏叶落在青石板上,画得很温柔,像能让人闻到秋天的味道。
他突然睁开眼,对助理说:“你帮我查个人。”
“查人?”助理愣了一下,“陆总,查谁?”
“一个叫苏念的女孩,美院的,好像是学插画的。”陆时衍顿了顿,补充道,“尽量快点,我要她的联系方式——哦对了,不用惊动她。”
助理虽然疑惑,但还是立刻点头:“好的陆总,我现在就去查。”
车子缓缓驶进雨幕,朝着公司的方向开去。陆时衍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手无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糖纸,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连自己都觉得意外的念头——他好像,还挺想再见到那个叫苏念的女孩的。
而此时的苏念,刚在客户公司楼下擦干身上的雨水,抱着重新检查过的文件夹,深吸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这场暴雨里的偶遇,会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原本平静的生活里,激起层层涟漪。更不知道,那个叫陆时衍的男人,己经开始寻找她的踪迹。
她只知道,现在要先把画交给客户,然后回去重画那幅被打湿的银杏——至于那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大概也只会是她人生里一段短暂的插曲。
可苏念没料到,插曲的余韵,会比她想象中长得多。当她拿着客户签好的确认单走出大楼时,手机突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只有一句话:“我是陆时衍,你的画重画需要帮忙吗?比如材料,或者时间。”
雨还在下,苏念站在大楼门口,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指尖微微发烫。她抬头看向远处的雨幕,心里第一次有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这场暴雨带来的,好像不止是麻烦,还有一点连她自己都没弄明白的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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