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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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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曹掾的印信握在手中,沉甸甸的,不再是冰冷的青铜,而是权力的触感。元青深知,这权力并非稳固,它源于上峰的赏识,更源于脚下这片匠作之地的支撑。木禾商社风波虽暂息,但暗处的敌人只是蛰伏,他必须将匠作区经营得铁桶一般,方能应对未来的风浪。

他的改革不再局限于技术层面,而是向更深处的肌理渗透。

其一,立信于微末。 他颁布的第一道正式曹令,并非关于工艺,而是关于“疾疫”。以往匠奴患病,往往被视作怠工,轻则鞭笞,重则丢弃等死。元青下令,设立简易的“疠所”,隔离病患,并由略懂草药的老匠人负责看护,提供基本的汤药。所需费用,从他所得的赏赐和曹内部分结余中支取。此令一出,底层匠奴哗然,继而便是难以置信的感激。尽管条件简陋,但这微末的关怀,却比任何严刑峻法更能收拢人心。黑夫等老匠人主动承担起照料之责,看向元青的目光,己带上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意味。

其二,明赏罚,定升迁。 他进一步完善了考评机制。不仅看产量,更重质量与创新。能改进工具、提升效率者,赏;能发现隐患、提出良策者,赏。赏赐不再是虚无的褒奖,而是实实在在的粮食、布匹,甚至表现卓著者,其家眷可获准迁入匠作区外围安置,免去部分徭役。一条清晰的上升通道被勾勒出来:杰出匠奴可升为“匠师”,匠师可升为“工师”,乃至有机会进入管理层。希望,是比恐惧更强大的驱动力。匠作区内,钻研技艺、互帮互助之风悄然兴起。

其三,掌控命脉——粮食。 匠奴口粮以往由官府调拨,经手吏员克扣、以次充好是常事。元青以“保障工匠体力,关乎军械质量”为由,说服程椯,争取到了匠作区口粮的部分自主采购权。他委派为人耿首、曾因不愿同流合污而遭排挤的小吏负责,并让黑夫等几位有威望的匠人参与监督。粮食入库、发放,全程公开。当匠奴们第一次领到足量、未掺沙石的黍米时,许多人的眼眶了。掌控了胃,便掌控了最基本的人心。

其西,编织信息网。 老敖成了元青在匠作区外的眼睛。元青并未让他冒险深入查探,只是要求他留意渭水坊方向的异常车马、陌生面孔,以及与木禾商社有往来的其他商号动静。匠作区内,田穰被元青的能力和气度逐渐折服,开始主动向他靠拢,提供一些吏员层面的信息。而黑夫等人,则成了工棚里的耳朵,任何风吹草动、新人旧人的异常,都难逃他们的注意。一张无形而高效的信息网,在元青手中悄然织就。

这一系列举措,看似琐碎,却如同春雨润物,无声地改变着匠作区的面貌。效率进一步提升,军械质量更加稳定,更重要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开始形成。匠奴们不再仅仅是被驱策的劳力,他们开始认同这片匠作区,认同那个带来改变的元掾史。

程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惊在心中。他越发觉得元青此子,不仅技艺超群,更谙熟人心,手段老辣,绝非池中之物。他乐见其成,因为匠作区的稳定和高效,正是他的政绩所在。但他心中也隐隐有一丝警惕,元青的根基越深,将来或许就越难驾驭。不过眼下,两人利益一致,自是精诚合作。

这一日,元青正在核查一批新制剑坯的淬火记录,田穰匆匆来报:“元掾史,少府传来文书,命我匠作区紧急打造一批特殊器械。”

元青接过文书,仔细观看,眉头渐渐蹙起。文书要求制作的,并非刀剑弩机,而是一批用于水利工程的器械:大型绞盘、坚固的闸门构件、以及一种名为“连筒”的抽水装置。要求精度高,数量大,限期一月完成。

“水利器械?”元青有些疑惑,“少府何时兼管水利了?”

田穰低声道:“下吏打听过了,似是郑国渠工程吃紧,原有器械损毁严重,急需补充。郑国渠乃关中兴修水利之命脉,大王极为重视,故特命少府协办。”

郑国渠!元青心中一震。这是秦国历史上著名的水利工程,由水工郑国主持修建,旨在引泾水灌溉关中平原,对秦国的农业和国力提升有着战略意义。然而,他记忆中,郑国似乎是韩国派来的“疲秦”间谍,意图通过浩大工程消耗秦国国力……当然,此计后来被识破,但郑国渠本身却因利大于弊而得以继续修建。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将触角伸出单纯的军工领域,介入到更广阔的国家工程中的机会!水利工程涉及土木、机械、测量等诸多领域,正是他发挥现代知识优势的绝佳舞台。

但风险同样巨大。郑国渠工程背景复杂,牵扯朝堂博弈,而且工期紧迫,技术要求高,一旦出错,后果不堪设想。

元青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吩咐田穰:“回复少府,我匠作区必当竭尽全力,按期完成使命。另外,将郑国渠现有的主要器械图样,尽可能搜集送来,我要先研究一番。”

“诺!”田穰领命而去。

元青走到窗前,望向东方。那里是郑国渠的方向,也是六国纷争的广阔天地。匠作区是他的根基,但他不能永远困守于此。郑国渠的器械,或许就是他撬动更大格局的第一根杠杆。

他需要好好谋划一番。这一次,不仅要造出合格的器械,更要借此机会,让“元青”这个名字,进入更高层次的视野。乱世之中,技术是安身立命之本,但唯有将技术应用于更宏大的舞台,才能真正拥有话语权。

根基己固,雏鹰将振翅。元青的目光,穿越了匠作区的围墙,投向了那片充满机遇与危险的无垠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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