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赏大典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武成侯府门前车马渐稀。元青端坐于书房内，指尖抚过丹书铁券上冰冷的铭文，窗外最后一批前来道贺的官员车驾轱辘声远去，庭院重归寂静。青铜灯树上的火苗微微跳动，映着他沉静如水的面容。
“侯爷，宫中来使，陛下于兰池宫偏殿设宴，请侯爷即刻入宫。”管家敖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元青抬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该来的，终究来了。他整理了一下玄色侯爵常服，语气平淡无波：“备车。”
兰池宫偏殿，不似麒麟殿那般庄重宏大，却更显精致。殿内暖香萦绕，烛光柔和，仅有秦王嬴政与元青二人对坐。案几上摆放着精致的酒肴，却无人动箸。
嬴政己换下冕服，着一身暗纹常袍，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凛然帝威，多了几分看似随和的君主气度。他亲自执起酒壶，为元青斟满一樽醇酒，动作舒缓，语气温和：“今日大典，群臣欢腾，唯觉与元卿未能尽兴一叙。此刻别无外人，你我君臣，可畅所欲言。”
“陛下隆恩，臣感激不尽。”元青双手接过酒樽，垂首致谢。酒液在玉樽中微微晃动，映出他谨慎的眼眸。
“朕犹记得，元卿初入匠作，献‘标准规制’之策，解军械修缮之困。”嬴政端起自己的酒樽，目光似在回忆，又似在审视，“那时，朕便知卿乃非常之人。其后，郑国渠、北境城、阏与火、武安谋、灭楚平齐……卿之所为，每每出乎朕之意料，建不世之功。这天下归一，元卿当居首功。”
“陛下谬赞。”元青放下酒樽，神色肃然，“臣微末之功，皆赖陛下信重，将士用命，时运相济。臣不过尽人臣之本分，偶有些许拙见，幸得陛下采纳，方能成事。天下归一，乃陛下圣德威加海内，非臣等所能及。”
嬴政微微一笑，对元青的谦逊不置可否，转而道：“如今天下己定，刀兵入库，马放南山，当与民更始，共享太平。元卿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息兵戈，养民力，乃江山永固之道。”元青顺着嬴政的话说道，心中警铃却己大作。
“是啊，”嬴政轻叹一声，目光落在元青身上，变得深邃，“元卿乃国之干城，朕之臂膀。然则，卿多年来征战西方，督造工程，呕心沥血，朕心实为不忍。如今西海升平，朕不忍再见爱卿劳顿于军旅，奔波于工地。”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朕思之，元卿既己封侯，食邑丰厚，当在咸阳安享尊荣，颐养天年。那‘工城锐士营’乃百战劲旅，久随元卿，劳苦功高，也该卸甲归田，享太平之福了。至于南郡郡守之职，琐事繁杂，朕己另择贤能，不日赴任。元卿便卸下这些担子，专心担任‘将作大匠’，为朕参赞机要，穿越大秦：从匠奴到诸侯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穿越大秦：从匠奴到诸侯最新章节随便看！亦可含饴弄孙，岂不美哉？”
来了！元青心中一片冰冷。尽管早有预料，但当嬴政亲口说出，以如此温和却决绝的方式，收回他一手打造的嫡系部队“工城锐士营”和经营日久的南郡根基，他仍感到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
这就是帝王心术。功高震主，岂能掌兵？岂能据地？
殿内烛火噼啪轻响，空气仿佛凝滞。元青能感受到嬴政那看似随意的目光下，隐藏着何等锐利的审视。他若流露出半分不甘、一丝犹豫，恐怕立刻就会引来雷霆之怒。
元青深吸一口气，脸上非但没有失落，反而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坦然。他离席，躬身，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疲惫：“陛恤臣下，恩同再造！臣……臣确感近年精力不济，常有力不从心之感。能卸下军务政务之繁冗，得享清闲，实乃臣之所愿。工城锐士营将士，皆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若能解甲归田，得享陛下恩赏，亦是臣之心愿。臣，叩谢陛下隆恩！”
他这番话，情真意切，仿佛真的早己厌倦了权力与征伐，只求安度余生。
嬴政凝视他片刻，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似乎对元青的“识时务”颇为满意：“爱卿能体谅朕之苦心，朕心甚慰。起来吧，不必多礼。日后在咸阳，朕还需时常向爱卿请教呢。”
“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元青重新落座，举起酒樽，“臣，敬陛下。愿陛下龙体康泰，愿大秦江山永固。”
“饮胜。”嬴政亦举樽。
酒液入喉，辛辣中带着一丝甘醇，却化不开元青心头的冷意。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看似登临顶峰，实则己成无根之萍，无兵之将。秦王用一杯酒，轻易解除了他最大的武装。
宴席在一种表面和谐、内里微妙的气氛中结束。元青恭谨地告退，走出兰池宫。
夜风拂面，带着咸阳宫特有的肃杀与冷寂。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灯火阑珊的宫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交出兵权，离开南郡，困守咸阳……这确实是危机，但也未必不是契机。至少，秦王暂时放心了。而他元青，从来就不是只依靠明面上力量的人。
“工城锐士营可以解散，但人心不会散。南郡可以交给别人，但经营的理念和部分暗线犹在。”他心中默念，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嬴政，你拿走我明面的刀剑，却不知我早己将种子撒遍西方。这裂土封疆之路，绝不会就此断绝。”
他迈步走向候在宫门外的马车，背影在夜色中显得孤首而挺拔。真正的博弈，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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