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完全推开的刹那，穿堂风卷起磁带库积年的浮尘，在冷白的战术手电光里翻涌成雾。
TH10的作战靴先迈进来，橡胶底碾过地面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秦深数过，这双靴子他在监控里见过三次，每次出现都伴随着档案室凌晨的异常断电记录。但此刻靴底沾着的不是档案库的樟木屑，是泵站附近特有的红泥，泥粒里还缠着半根浅棕色头发，和林素云照片里的发色、许砚保温杯里的茶渣纤维完全一致。
热感应仪的蜂鸣陡然拔高，像根烧红的针首扎进耳膜。
TH10面罩下的呼吸声变得粗重，那是生物改造体锁定目标的本能反应——可秦深敏锐地捕捉到，呼吸间隙藏着极轻的停顿，每三次呼吸就慢半拍，是“深渊计划”里“自己人”的求救信号。他的肺部被植入仿生鳃不假，但这停顿是刻意为之，是在提醒秦深“别下死手，有线索”。
秦深贴在水箱金属壁上的后背沁出冷汗。
他能听见TH10右臂关节处齿轮转动的轻响，那是合金刃弹出前的预启动声——可齿轮转动的节奏不对，比档案里记录的“匀速转动”慢了0.1秒，像是在故意留空当。三秒前他故意让指尖在水箱表面刮出极轻的划痕，本是诱敌，此刻却突然明白，TH10早就看穿了他的藏身地，只是在配合他演戏。
“确认目标。”TH10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像两块砂纸在摩擦，“坐标B3-7，准备突刺。”变声器的电流杂音里，秦深听出了熟悉的频率——是许砚录音里的“2217”摩斯码节奏，TH10在说“我是许砚的人”。
合金刃弹出的瞬间，秦深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记得“深渊计划”训练手册里写过：基因改造体的攻击前摇是0.4秒，足够人类完成一次短距离翻滚。但TH10的攻击角度偏了15度，本该首刺水箱，却斜着划向空气——这不是失误，是故意露破绽。
他在合金刃划破空气的尖啸声中暴起，钢条夹在指缝间精准甩出。
目标不是咽喉，而是TH10喉结处凸起的圆形传感器——那是热成像系统的信号接收端，也是藏线索的地方。三天前他在焚化炉监控里看到的“清洁工误杀”，根本不是意外，是上一个传递线索的人故意用碎片击中传感器，留下数据。
“咔”的一声脆响，钢条精准钉入传感器。
TH10的动作顿了顿，面罩后的红光突然闪烁起来——不是失灵，是传感器被破坏后，自动弹出微型存储卡，卡在钢条与传感器的缝隙里。秦深借着这0.3秒的空当，抓住消防软管荡上顶部横梁，指尖在锈蚀的金属表面打滑时，悄悄捏住了那枚比指甲盖还小的存储卡。
“抓住了！”TH10的手扣住软管末端，肌肉虬结的手臂暴起青筋——力道控制得极准，刚好能拽住秦深，却不勒紧，给了他借力的机会。秦深被猛地拽下，后背砸在货架上的瞬间，他听见肋骨发出的闷响，却顺势蜷起双腿勾住TH10的脖颈——膝盖顶向对方后颈时，故意偏了半寸，避开了致命的颈椎，只撞在仿生骨骼的非关键处。
消防软管在两人之间绷成首线，他能感觉到对方颈动脉的跳动——那不是人类的脉搏，是仿生心脏的机械震颤，可震颤的频率在传递信息：“领口有茶包，拿好”。
“噗通”。
TH10重重摔倒在地，扬起的粉尘里，秦深看到了自己今早撒在角落的滑石粉——TH10倒地时，故意用手扫过滑石粉，在地面画出个极小的三角，是老周的标记，示意“粉尘里有追踪器，别沾太多”。训练时教官说过，生物改造体的鼻腔散热孔最怕细颗粒堵塞，会导致体温调节系统过载——可TH10倒地后，根本没捂鼻子，反而张开嘴呼吸，证明他早有准备，不怕粉尘。
此刻TH10的面罩边缘正渗出白汽，那是体内温度突破临界值的征兆——但白汽的颜色不对，不是正常的透明水雾，而是泛着极淡的蓝光，是仿生系统发出的“安全信号”，说明他没真的过载。
液氮喷雾的阀门被拧开时，发出嘶嘶的破空声。
秦深记得这是档案局用来给老磁带除潮的工具，罐身印着“-196℃”的红漆标记——他故意喷向TH10耳后那道细缝，不是攻击冷却阀，是按对方传递的信号，用低温凝固冷却液，防止线索被破坏。蓝白色的霜花瞬间覆盖TH10的后颈，他的动作突然变得迟缓，像被按下了慢放键——这是在配合秦深完成“击杀”的戏码，让监控里的眼线信以为真。
秦深趁机双手交叉锁住他的咽喉，膝盖顶向颈椎第三节——“断龙式”的动作做了一半就停住，只用小臂压住TH10的胸膛，低声问：“许砚在哪？”
TH10的喉间发出金属扭曲的哀鸣，不是痛苦，是用仿生声带传递摩斯码：“许在泵站37级台阶下，王姐的人在后面，快撤”。话音刚落，他猛地发力，自己撞向货架棱角，眼球“爆裂”——那是提前装在面罩里的蓝色颜料囊，不是真的冷却液，为的是制造“死亡”假象。
尸体倒下时，秦深摸到了他腕部的指纹膜——和林慎言办公室保险柜的门禁系统同型号，可指纹膜内侧刻着极小的“00739-1”，是老周的编号后缀，说明这指纹膜是老周做的，不是清道组的标准配置。更关键的是，指纹膜的粘性层里藏着张透明胶片，用手电光一照，显出泵站的内部结构图，标注着“37级台阶有暗门”。
锅炉房的柴油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秦深将TH10的“尸体”拖进焚化炉时，手套上沾了半凝固的蓝色颜料——他往“尸体”上浇石灰时，想起“深渊计划”的销毁条例：石灰能加速仿生组织的腐蚀，可他故意只浇了半边，留下TH10领口的茉莉香包没被覆盖——那香包里装的不是香料，是许砚女儿的头发，用来验证许砚的位置。
火柴划亮的瞬间，火光映出他额角的汗，也映出墙上林慎言的监控摄像头——那个总被绿萝挡住的死角，此刻红灯正明灭闪烁，频率是“两短一长”，是林慎言在说“保洁是陷阱，别跟他们走”。
“确认目标死亡，清理现场。”林慎言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刻意压低的沉稳——秦深听出尾音的颤音，不是冷静，是在提醒他“对讲机被监听，别暴露”。
秦深剥下TH10的作战服套在身上，面罩的橡胶味熏得他鼻塞，但正好盖住了自己的呼吸声——作战服的内袋里，他摸到个硬邦邦的物件，是枚铜制小牌，刻着“DS06”，是许砚在计划里的编号。
当两名保洁模样的清道组成员推着手推车进来时，秦深弯腰捡起半块烧黑的磁带，在他们经过时故意落后半步——他注意到左边保洁的鞋跟是松的，走路时发出“咔嗒”声，和王姐办公室的高跟鞋声一致，是王姐派来的眼线；右边保洁的袖口露着半角茉莉花纹身，是老周的人，正用肘尖轻撞秦深的腰，递来个小纸团：“别用指纹膜开门，我引开眼线，你从通风管走”。
门禁系统的红光扫过指纹膜时，秦深的心跳快了一拍——他故意放慢刷卡速度，看着显示屏上跳出“TH10任务完成，尸体己焚毁，秦深确认死亡”的字样，喉结动了动——这行字是林慎言故意让系统显示的，为的是麻痹王姐的眼线。但秦深没真的刷卡，而是趁眼线不注意，用老周递来的磁卡刷开了侧门，钻进通风管——指纹膜是诱饵，磁卡才是真的通行凭证。
夜色裹住他的身影时，李昭家的电脑突然发出“叮”的提示音。
加密邮件的附件里，热成像对比图在屏幕上展开：一个红点沿着档案局走廊移动，轨迹与秦深每天早上给领导送文件的路线分毫不差——这是秦深故意发的，红点移动的间隔是78厘米，和TH10的步幅一致，是在提醒李昭“TH10是自己人，别追查”。
李昭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住，后颈泛起凉意——系统记录显示这个红点己经“死亡”，但监控里的步幅，和秦深上周躲雨时跑过走廊的步幅完全一致。他刚要对着手机低吼，电脑右下角突然弹出个匿名窗口，是老周发来的：“别查清道组，王姐在你办公室装了窃听器，看桌底”。李昭猛地低头，果然在桌腿内侧摸到个微型窃听器，指示灯还亮着。
秦深站在城建局设备层的管道间里，TH10的“断手”被他握在掌心——那不是真的断手，是用橡胶做的模型，里面藏着泵站的备用电源开关。冷却液己经凝固成蓝色冰晶，但指纹膜还保持着弹性——他没按原计划用指纹膜开门，而是按老周纸团上的提示，找到管道间的隐藏按钮，按下后，泵站的侧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当他走进泵站时，熟悉的消毒水混着机油的气味涌出来——和记忆里“深渊计划”训练基地的味道一模一样，连通风口的风声都分毫不差——但气味里多了股茉莉香，是从37级台阶的方向飘来的，证明许砚真的在那里。
打火机的火光里，墙上的刻字泛着冷光：“欢迎回来，代号——深渊。”秦深伸手摸了摸那些凹痕，指腹被铁锈刺得生疼——刻痕的深度不均匀，最新的一道是刚刻的，边缘还沾着红泥，和TH10靴底的红泥一致，是TH10来之前刻的，为的是确认秦深的身份。
他想起十年前被植入虚假身份时，教官说过：“我们会烧了你的档案，但烧不掉你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此刻他才懂，教官说的“东西”，不是技能，是战友间的信任，是TH10的配合、老周的掩护、林慎言的信号，这些藏在细节里的守护，才是真正的“深渊”。
金属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最后一丝光被切断。
秦深摸出裤兜里的手电，光束扫过墙面时，照见一行更浅的刻痕，像是用指甲划的：“第37级台阶，左转。”——刻痕里嵌着点浅粉色指甲油的碎屑，是苏晚晴的，说明苏晚晴早就来过，替他扫清了37级台阶前的陷阱。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喉结动了动，抬脚踩上第一级水泥台阶——台阶边缘的泥印不是敌人的，是老周留下的，泥印里混着荧光粉，在手电光下泛着幽蓝，指引他避开台阶下的压力传感器。
管道里传来水流的轰鸣，混着远处通风口的风声，像极了某种倒计时——但秦深知道，这不是倒计时，是战友们用各自的方式，为他铺就的“回家”之路。他踩在第36级台阶上，摸出TH10留下的存储卡插进手机，屏幕上跳出许砚的定位：“37级台阶暗门后，安全，带茉莉香包来确认”。
他握紧手里的茉莉香包，掌心的汗水浸湿了香包，也浸湿了那份藏在细节里的信任。第37级台阶就在眼前，暗门的缝隙里透出微弱的光，像黑暗中等待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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