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枝阁的雕花窗棂透进晨光时,檐角铜铃被风叩响三声。
上官菱赤足踩在蜀锦软垫上,足尖勾着的银丝蜜枣正缓缓滴落琥珀色的糖浆。
她腕间青玉镯与银剪刀相碰,发出泠泠清响,仿佛在应和窗外渐起的蝉鸣。
"小姐该梳头了。"
芰荷捧着海棠红缠枝妆奁进来时,正看见自家小姐乌发如瀑散在雪白中衣领口。
菱花镜映出少女眼尾微挑的丹凤眼,恍若盘踞在晨雾中的青蛇,透着蛰伏的锋芒。那只嵌着东珠的银剪忽然轻颤,剪刃恰好挑开蜜枣最后一层金丝糖衣。
枣核坠入珐琅香炉的刹那,跳动的火苗突然爆出几点火星。
上官菱垂眸望着蹿起的蓝橘色火舌,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她知道霜华阁的晨雾比往日更浓了。
"芰荷,取我的鹤氅来。"少女起身时,散落的青丝间隐约可见颈间朱砂痣,宛如毒蛛腹部的红点。
她漫不经心抚过妆奁夹层里的令牌,镂空的梅枝纹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这是溯风跟踪柳霜霜亲信,到一个隐蔽山庄的密室找到的。
阁楼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上官菱迅速将令牌藏进袖中。
她对着铜镜理了理额间花钿,朱红点翠,姝华无双。
芰荷捧着沉甸甸的妆奁欲言又止,目光扫过案头未完成的绣帕。
那是小姐连续绣了两个通宵的鸳鸯戏水图,金线绣的鳞片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上官菱忽然伸手按住少女颤抖的嘴唇:"记得把东厢房的暖炉添三块炭。"
当菱花镜重新映出少女清丽的面容时,角落里的海棠红妆奁底悄然裂开一道细缝。
一枚刻着凤首箜篌的玉坠正在晨光中流转温润的光晕,与妆奁夹层里那半枚虎符遥相呼应。
楼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惊起檐下一窝乳燕扑棱棱飞向浓雾弥漫的霜华阁。
霜华阁的十二角飞檐在风中发出呜咽,雕花窗棂间漏下的天光忽明忽暗。
上官霆踏碎满地枯黄的银杏叶,玄色官袍被穿堂风掀起衣摆,露出腰间佩剑上斑驳的虎符纹路。
柳霜霜斜倚在青玉屏风软榻上,鬓间金步摇早己歪斜,绛唇渗出的血珠将云锦枕帕染成赤霞。
床头铜镜映出她雪白如玉的面容,唯有双眸泛着濒死的灰翳,恍若被抽离了魂魄的瓷偶。
"大人,夫人这脉象..."老医师铜铃般的声音突然顿住,鎏金袖箍上的饕餮纹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分明是《素问》所载的'尸厥'之症!"
上官霆攥着羊脂玉佩的手背暴起青筋,佩中暗刻的睚眦纹硌得掌心发疼。
他忽然想起昨日柳霜霜在暖阁亲手给他系腰封时,指尖若有似无划过玉佩的螭龙纹——那日枇杷膏的甜腻中,分明混着某种腥膻气息。
"去请...请玄门高士!"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激起回声,惊醒了蜷缩在紫檀屏风后的杏桃。
少女绞着茜纱帕的手指蓦然收紧,腕间五毒玉镯与青砖地面相撞,发出细碎的铃音。
当杏桃带着哭腔扑跪在地时,上官霆余光瞥见她鬓边金步摇的流苏微微颤动——那是柳霜霜最钟爱的款式。
少女发间的海棠银簪正将晨光折射成七彩斑斓的光斑,宛若毒蛇吐信。
"奴婢幼时目睹邻村妇人中邪..."
杏桃哽咽着指向窗外翻涌的浓雾,"道长说需以至阳之物镇之,若再延误恐有噬心之祸!"
上官霆霍然起身,赤金护甲在穿堂风中铮鸣。
他忽然注意到柳霜霜枕畔那方绣着并蒂莲的蜀锦帕,暗红血迹竟组成了一个扭曲的"离"字。
这是当年柳家送来求娶时附赠的嫁妆,此刻倒像是某种不祥的谶语。
"即刻备下九转金丹、千年玄冰髓!"
他拂袖击碎香炉,残存的龙涎香化作青烟盘旋上升,"告诉道士,若治不好夫人,本官便拆了他观中的三清殿!"
霜华阁深处传来瓷器碎裂声,柳霜霜枯槁的手指突然扣住雕花床栏。
她充血的眼球死死盯着虚空某处,嘴角渗出血丝勾勒出诡异的弧度:"...霜华阁的雾气..."破碎的喘息宛如化作最后一缕游魂,窗棂上的霜花突然诡异绽放。
菱花窗外的海棠被风吹得簌簌作响,铜炉里新添的龙涎香袅袅升起,在青砖地面投下蜿蜒的烟痕。
上官菱纤细的手指停留在《南华经》泛黄的纸页上,指尖墨迹未干,将"至人无己"西个字晕染成狰狞的爪痕。
"小姐!"翠儿跌跌撞撞扑进来时带翻了湘妃竹帘,发间海棠银簪"当啷"坠地。
她绀青襦裙沾满泥点,连鬓角的金步摇都歪斜着,显然是跑得急了。
上官菱头也不抬,青玉镇纸压住书页:"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翠儿将事情与她说明了。
她腕间沉香念珠与铜炉撞击,发出细碎的声响,"昨日柳夫人送枇杷膏时不是还笑得像朵木槿花?"
话音未落,窗外忽起惊鸟。
翠儿膝行到妆台前捧起茶盏,发现碧螺春早己凉透,水面浮着的茉莉花瓣竟蜷缩成诡异的环形。
"您说柳夫人要害您?"
少女颤抖着去扶正歪斜的步摇,"可...可是夫人上月还亲手给您系上腰封,说是要带您去听梨园名伶..."
"嘘——"上官菱忽然倾身,烛火在她瞳孔里跃动出奇异的光,"听闻霜华阁的牡丹昨夜开了三色?红白相间最是妖冶。"
她拈起案头金丝蜜枣送入口中,枣核精准落在珐琅香炉的莲花纹底座上,爆开的火星溅在袖口暗绣的朱雀图腾上。
翠儿浑身发冷,想起昨夜在回廊瞥见的异象:柳夫人的贴身侍女抱着漆木匣子在抄手游廊徘徊,月光将她苍白的脸映得如同鬼魅。
更诡异的是,那些本该在寒露时节凋零的晚香玉,此刻却在庭院里开得灼灼其华。
听闻道士将至的消息,上官菱朱唇轻勾,一抹讥讽肆意漫上嘴角,恰似寒夜霜花,冷冽且张扬。
她鼻腔中逸出一声冷哼,恰似冰棱断裂:“妄图借道士之手来算计我?柳霜霜,你还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你当真以为,这般伎俩就能轻易得逞?简首痴人说梦!”
须臾,上官菱接到父亲的传唤,前往霜华阁。她莲步轻移,从容不迫地穿过花园。
微风轻柔,撩动她的发丝,恰似春日垂柳轻摇。
桃树肆意生长,满树桃花如绮丽云霞倾泻而下,一簇簇紧密相拥,似待嫁少女含羞低首,又如佳人轻敷胭脂,明艳动人。
一片桃瓣落于掌心。
上官菱碾碎掌心的桃瓣时,露水正顺着海棠根系蜿蜒而下。
那些艳红汁液在她绣鞋边晕染开,恍惚间竟与记忆中母亲咳血的模样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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