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青银甲在烈日下迸射冷芒，战马踏过飞扬的彩绸，沿街百姓的欢呼如涨潮般汹涌。
粗布衣袖与锦绣华裳此起彼伏地挥舞，孩童骑在父亲肩头挥舞野花，老妪颤巍巍捧出米酒，此起彼伏的"将军威武"撞碎在青瓦白墙上。
她微微颔首，凤目掠过攒动的人潮，鬓角被战风吹散的碎发间，沾着的黄沙与百姓抛洒的金箔一同簌簌坠落。
宫阙飞檐衔住最后一抹残阳时，乔青卸去战甲，换上墨色织金朝服踏入宣政殿。
玄色锦靴踏过冰凉的白玉阶，龙涎香混着檀香扑面而来，她单膝跪地，余光瞥见鎏金龙椅上的帝王捻着明黄卷轴，指尖轻点在羊皮地图北疆某处。
"爱卿北疆三战连捷，朕特赐婚——户部尚书上官霆，可还满意？"
诏书展开的声响惊得檐下铜铃轻晃，乔青猛地抬头，凤目里凝着塞外霜雪："末将半生戎马，只愿战死沙场，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殿外忽有铁甲碰撞声，三百禁军将长枪重重杵地。帝王将诏书甩在龙案，震得白玉镇纸跌落："十日后完婚，若有抗旨......"
未说完的话裹挟着威压，压得殿内空气骤然凝滞。
乔青攥紧腰间匕首，指节因用力泛白，却在触及圣旨边缘的明黄龙纹时，终究缓缓松开了手。
她知道陛下要削弱她的权利。
“末将谢主隆恩。”
暮色将朱漆门扉浸透成凝血的暗红，乔青指节陷进圣旨边缘，金丝刺破掌纹。
玄甲缝隙里的血痂与汗渍层层叠着北疆的霜雪，铁甲下绷带渗出的深褐尚未凝干。
檐角铜铃轻响，忽有水蓝衣角掠过余光，她猛然抬头，正见那人身着月白鲛绡立于垂花门前，手中食盒腾起的热气氤氲了眉目，鬓边白梅簪子随晚风轻颤，恍若雪落寒枝沾着未化的清霜。
寒意如薄冰遇火般消融，乔青跨步时牵动肋下箭伤，却顾不上抽痛，沙哑嗓音裹着未褪的硝烟："你怎的来了？"
"听说北疆的风像刀子似的。"
女子踮脚替她扶正歪斜的银甲，指尖拂过冰凉甲叶时微微发颤，琥珀色瞳孔里映着她狼狈的模样，"特意做了你最爱的桂花糕，还热着。"
乔青喉间泛起铁锈味，从怀中掏出揉皱的圣旨。
鎏金龙纹在暮色中泛着冷光，灼得她眼眶发烫："陛下...给我赐婚了。"
女子搭在食盒上的手骤然收紧，又迅速松开。
她将食盒塞进乔青怀中，发间白梅香混着糕点甜香扑面而来："没事，青姐姐也该成婚了。"
暮色将水色绸缎揉碎在晚风里，裙裾漾开的涟漪正描摹着少女纤秾合度的腰线，却在乔青的视线里晕染成朦胧的雾霭。
——
宫墙内外张灯结彩，明黄绸缎自城楼倾泻而下，如流淌的熔金。
夜风掠过九重宫阙，碎金般的流苏灯笼在檐角摇晃，将十二幅茜色蹙金罗裙曳地的影子拉得细长。
上官菱莲步轻移时，忽有浓烈如刀的龙涎香劈面撞来，混着御酿沉香的酒气沁入肺腑。
她仰首望去，但见蟠龙柱旁斜倚着道玄色身影——西皇子裴录散开的紫金冠斜挂眉骨，金线蟒纹浸饱了琥珀色酒液，在夜明珠下泛着幽光。
他醉眼迷离，倒映着点翠衔珠钗上碎钻流转的流光，恍若将满庭春色都凝在那一汪秋水里。
"美人且留步！"
裴录踉跄扑来，镶满东珠的蹀躞带撞得环佩叮当，指尖堪堪触到她垂落的披帛。
寒光骤闪，溯风如鬼魅般掠至，铁钳般的手掌精准扣住裴录腕骨，关节错位的脆响惊飞檐下夜枭。
裴录痛得嘶嚎，整个人被溯风甩向朱漆廊柱。
金丝蟒纹锦袍擦过雕龙柱身，撕裂声混着酒壶坠地的碎裂声炸开。
上官菱垂眸抚平裙摆褶皱，抬眼时丹凤眼里泛起笑意："西殿下这跤，摔得可还尽兴？"
“你…你们！”
“走，溯风。”
这一切被躲在暗处的上官采芝看在眼里。
上官菱刚在宴席上落座，还未及端起茶盏，一股带着馥郁龙脑香的气息便萦绕身侧。
红衣如烈火灼目，裴烬离斜倚过来，广袖扫过案几，震得杯盏轻晃。
他指尖转动着野蔷薇簪子，碎钻镶嵌的花瓣折射出冷冽的光，未等上官菱反应，簪子己如灵蛇般滑入她的云鬓。
"你做什么！"
上官菱霍然起身的刹那，十二枚鎏金步摇同时撞响，青玉坠子坠着的水晶珠串在梁枋间划出惊弦般的清响。
她抬手欲拔，却被裴烬离扣住手腕，力道看似轻柔，却暗含着不容挣脱的霸道。
裴烬离忽而低笑出声，丹凤眼微阖如淬毒的弯刃，眼尾金箔在烛火摇曳间泛着诡谲流光，像是盘踞在眼睫下的赤蛇。
他棱角分明的唇畔勾起一抹惑人的弧度，绯色广袖扫落案上银箸，带起一串清脆声响。
“小菱儿这般不解风情？”低沉的嗓音裹着沉水香逼近。
指节苍白如纸，却精准钳住她欲摘发簪的手腕。
他倾身靠近，温热的呼吸拂过上官菱泛红的耳尖，"这野蔷薇带刺，恰似你的性子，倒是相配。"
鎏金烛火在青砖上投下晃动的虚影，上官菱脊背瞬间绷首，绸缎裙摆被攥出细密褶皱。
她如受惊的白鹿猛然后仰，腕间银铃撞出急促声响，打翻的茶盏在案上泼出蜿蜒的墨痕。
"大胆狂徒！"
丹凤眼迸出锐利锋芒，苍白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竟敢在御前宴会上..."
话音未落，裴烬离又重新扣住她纤细的手腕。
他猩红的唇角勾起，眼尾金箔流转着妖异光芒，"小菱儿这般凶巴巴的模样，倒比簪子上的刺还要扎人。"
裴烬离松开她的手腕，慵懒地靠回软垫，猩红衣袖半掩住勾起的唇角。
他指尖绕着一缕她散落的青丝，眼尾金箔随着动作明灭闪烁："我是小舅舅，近日刚回来，你自然不认识。"
说罢低笑出声，声音带着几分蛊惑，"不过没关系，往后日子长着呢，咱们慢慢熟悉。"
上官菱面色骤冷，指尖如淬了冰般用力扯回发丝，绸缎相缠的窸窣声在席间突兀炸开。
她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愠怒，脊背绷成笔首的线重新落座，绣着银线云纹的裙摆却因动作过大而泛起褶皱，恰似她表面平静下暗涌的波澜。
芰荷莲步轻移，翠色襦裙掠过青砖带起细微风声。
她微微俯身，凑到上官菱耳边，压低声音道："小姐，这人可能是刚从大齐回来的质子裴烬离。"
说着，还偷偷瞥了眼不远处神色慵懒的红衣男子，"奴婢方才听回廊外的小厮们议论，说这位裴公子手段狠辣，在大齐时就...就颇有名声。"
上官菱眸光微闪，方才的不悦渐渐被警惕取代。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裴烬离张扬的红衣、眼尾妖异的金箔，若有所思地抿紧了唇。
原来如此，难怪这般肆意妄为，敢在宴席上这般戏弄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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