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语诺面露迟疑。
木苗的手攥紧了些。
“小姐，楚家可就只剩您一个了，您若是也不在了，以后还有谁给老爷夫人们上香呢？”
楚语诺身体一颤。
木苗一双眼红红的：“若贺家少爷对您好，那奴婢也不说这些混账话来，可他、他不值得呀！”
楚语诺终于忍不住，抱着丫鬟痛哭起来。
“木苗……只有你心疼我……”
木苗拍着她的背安慰。
等楚语诺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木苗又接着说。
“时间不等人，奴婢听到那传旨的太监说了，三日之内就要贺家搬走。小姐您算一算手里有多少银子，够不够？若是不够，奴婢去书房找找。书房里不是有很多字画吗？哪怕就一幅画，小姐的后半生也不用愁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打量着楚语诺的神情。
原本还担心楚语诺不同意，这毕竟是偷东西，可没想到楚语诺没半点犹豫。
“你说的对，金银首饰太打眼了，不如那些字画。不过放在外面的好像都是假的，真品都藏起来了。”
木苗心下激动，努力按耐住，小心翼翼问道。
“小姐知道在哪吗？”
楚语诺点头：“在最里层的书架后头，靠东北角，有个暗格。你这样……”
她在丫鬟耳边低声说了打开暗格的方法。
于是，在入夜后，趁人不在，木苗悄悄摸进了书房。
暗格被打开，她没有去看那些名贵的字画，而是翻找起书信来。
终于，在一个扁长的匣子里，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她兴奋激动地把所有书信塞进衣襟，转头就跑。
次日天一亮，文武百官们陆续进了宫，刚进太极殿没多久，突然，宫门外响起了一阵密集的敲鼓声。
登闻鼓响，必有冤情。
殿内所有人都被这一声声鼓声，吸引了心神，连皇上什么时候出来的，都没注意到。
站在高台之上的萧谨，听着鼓声，面容严肃，挥手叫人把敲鼓喊冤之人带进大殿。
人很快就到了。
当这人踏进殿内时，所有人都惊了。
就连萧谨，也忍不住开口。
“顾夫人？”
击鼓鸣冤的，竟然是云疏璃的娘。
顾氏穿着一身白衣，手中捧着一叠书信和一封诉状，往前一步步走到了百官之间，跪了下来。
“民妇云门顾氏，状告原忠勇伯贺家，构陷污蔑，致使我云家三百西十二口人命含恨受冤而亡。”
“这是原忠勇伯贺济与大理寺卿郑远、原宫中三品太监贾富勾结陷害的书信，还望皇上明察，还云家一个清白。”
她高举着证据，一声声一句句，喊出了云家的冤屈。
唰！
所有官员们，都下意识转头看向了大理寺卿。
郑大人面皮抽搐，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惊慌，但很快镇定下来。
“无知妇人，休要胡言乱语！这里是太极殿，岂能容你一介愚钝妇人胡咬攀蔑？”
他语气轻蔑，看也不看顾氏一眼，拱手朝上首的萧谨一礼。
“皇上明察秋毫，想来不会被这妇人愚弄，轻信她的一面之词。这定是有人意图陷害微臣，皇上明鉴啊！”
萧谨瞥了他一眼，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朝顾氏虚扶了一下。
“顾夫人请起，兹事体大，朕定会秉公办理，彻查此事，还云家一个公道。”
站在一旁的魏忠立即上前扶起了顾氏，亲自把她送了出去。
在宫门口，顾氏长吁口气，看了一眼内庭方向。
她没有说话，可魏忠是什么人？
人精一眼就看出顾夫人在想什么。
“夫人不必担心，锦婕妤如今在仙居殿安心养胎，皇上看重，派了不少人护着，还叮嘱杨御医专门服侍锦婕妤这一胎。等锦婕妤的胎像稳了，自会请夫人进宫的。”
魏忠几句话，让顾氏一颗心放了下来。
“有劳公公了，我在宫外也照顾不上，若公公有空替我转达一句，就说让她别操心只管养着，外头有我们呢！”
魏忠应了几声，顾氏又道了几声谢，这才离开。
其实，宫外的事，云疏璃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她离开贺家时，一个下人都没带走，并不是她没有心腹，而是早就把她的人安排好了。
铺子的管事、伙计，田里的庄头、把式，守门的婆子……
以及，楚语诺身边的丫鬟。
那个丫鬟，有心机，有能力，也足够隐忍。
她也不负所托，在自保的同时，找到了贺家的罪证。
这天朝会结束后，萧谨召集了几位重臣，从中选出了三位重审当年云家谋逆一案。
这其中，自然是没有大理寺卿。
其实原本这案子就疑点颇多，只因当时先帝病重易怒，只看了几样证据就定了案。
之后，贺家买通了刑部的一位侍郎，将原本该判秋后处斩的云家人，改成了即刻处斩，以至于云家几百口人，连伸冤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死了。
而今重审，今上的态度又与先帝不同，自然，审案的方向也不一样。
不过几天功夫，就推翻了原本的判案。
云家昭雪。
萧谨看过所有案卷后，怒斥贺家数桩罪责，诛了贺家三族。
这可不只是贺承嗣家，连其他几房，也都没能逃脱的了。
其实诬陷他人的主犯是贺老伯爷，人己经死了，按理不用判得这么重。
但萧谨本来就看贺家不顺眼，怎么可能对他们仁慈？
而且，他给出的理由极其公正，让群臣都无法反驳。
萧谨原话是。
“因贺济一人之私，害死数百条人命不说，还累使先帝错判，名声有损，若朕宽赦，百年之后如何有脸面见先帝？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好么，这下谁敢说一个字？
先帝都抬出来了。
群臣能怎么办？
只能高呼：“皇上圣明！皇上仁孝。”
而此事，并未就此结束。
贺家被诛后，就轮到大理寺卿。
至于那位姓贾的太监，早在萧谨登基时就因犯错被赶出了皇宫，没几天就死在了外头，不必再查。
大理寺卿郑远，背靠郑家和关家。
郑家的老太爷，是先帝时的太傅，门生众多，姻亲遍地，朝中不少官员都和郑家沾亲带故。
老太爷去世后，郑家尾大不掉，是萧谨登基后最为头痛的事之一。
如今，正好趁此机会拔出郑家。
郑家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朝堂，乱了起来。
可萧谨登基的这一年，可不是白干的，他早就有所部署。
郑家再强，又怎么会是一位雄心霸主的帝王的对手呢？
最终，此事以郑家家主辞官为结束，最终落下了帷幕。
而这个时候，京城迎来了第二场大雪。
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下，将那些阴暗、算计、阴私统统掩盖。
世界仿佛因此而变得清澈，洁净。
可看不到了，就真的不存在吗？
京城的风云，从来没有停歇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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