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皇上意欲留在翊坤宫陪着还在伤心的年世兰。
皇后劝诫皇上明日还要上早朝，而华妃还要帮忙处理曹琴默的后事，这才让皇上留宿翊坤宫的主意作罢。
皇上回了养心殿，皇后则在临出翊坤宫之前对着年世兰露出不明显的得意笑容。
皇后以为皇上没能留在翊坤宫，自然会让年世兰十分不快。
却不想，看到的依旧是华妃傲慢又不屑一顾的眼神。
大批的人从翊坤宫撤出，原本的喧嚣吵闹也渐渐被寂静所取代。
零星的烛光附近还飘着浮尘，证明着这里确实发生过的一切。
年世兰独自坐在镜前，拿红木梳轻柔地整理着被皇上揉散的大片长发。
长发乌黑如鸦羽，每一根发丝都被她用心地整理着，就像是在修复被破坏的秩序。
夜里雾气越来越重，颂芝关了门，走到了年世兰身前。
“娘娘，事己成，皇上也没有起疑心。奴婢伺候您洗漱，歇下吧。”
看着颂芝与自己同在一面镜中，年世兰笑得很甜。
随后她取了一支螺子黛，仔细地勾勒起她那入鬓的长眉。
每一笔都精确而细致，使得眉形更加完美，让她的双眸被凸显的更加明亮有神。
“本宫不困，也不想睡。颂芝啊，替本宫重新梳妆吧。”
颂芝接过年世兰刚刚梳顺的头发，熟练的将头发重新束好。
“这么晚了，娘娘难道还有要见的人吗？”
年世兰嗅了嗅翊坤宫中被曹琴默尸身残留下来的水汽，慢声细语道。
“是啊，我猜，她还没睡吧。”
夜里的雾气笼罩着紫禁城的一切，宫中的树木造景都被这场大雾覆盖得模糊而阴森。
同时，雾气也开始凝结成了冰冷的水珠，它们黏附在树枝和墙壁上，一遍遍的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湿冷感。
咸福宫中，有什么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而就在这模糊之中年世兰似乎看到一个影子在迷雾中扭曲变形。
颂芝打着灯笼，一片明黄照亮了前方的人。
只见敬嫔一手扶着墙壁，满脸是难掩的落寞，就那样无声无息的立于咸福宫的砖墙之下。
“你在干嘛？”
此时的年世兰己经站在了敬嫔面前，晃晃的灯光之下，眼中带着一种深深的狐疑和不解。
然而，敬嫔也是一脸茫然。
因为有些吃惊，敬嫔的嘴唇微微张开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年世兰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敬嫔摸着的这面墙，试图找到什么来解释敬嫔这古怪的行为，但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从表面上看，那不过就是一面墙，一面有些裂痕的墙。
“嫔妾给华妃娘娘请安......”
敬嫔垂着头，眼睛不自觉的看向年世兰。
“只是这么晚了，华妃娘娘怎么会突然移步咸福宫？”
年世兰绕着敬嫔走了一圈，下巴微抬，答非所问道。
“这墙里莫不是藏了金子？若是真的，敬嫔，你可得知道见者是要分一半的。”
敬嫔微愣，也没搞懂华妃的想法。
只笑道，“娘娘说笑了，不过是几块有裂痕的砖块，哪里来的金子。”
年世兰上前，学着敬嫔的样子伸手去触碰那些细碎的缝隙，然后默默回头看着敬嫔。
气氛微妙，敬嫔看着年世兰似乎是不相信她的样子一时笑出来声。
“娘娘，嫔妾没有说谎。墙里真的没有东西，天寒，娘娘既然有事，就快随嫔妾到屋中坐坐吧。”
敬嫔寝殿内的蜡烛己然要燃烧殆尽，衾寒枕冷，也只有这点点光晕带来的些许温暖。
年世兰看着烛火久久不能回神，暗道也是难怪。
在这宫中独坐到天明的，从来都不是她一个人。
敬嫔为年世兰准备了热茶，年世兰没有喝，只扶在一边暖手。
没等敬嫔问询年世兰深夜前来的缘由，年世兰便先开了口。
“今夜，曹贵人溺毙在千鲤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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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嫔险些将茶水弄撒，而后赶忙恢复平静。
“华妃娘娘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今晚你一定也多少也听到了一些宫中的慌乱。本宫己经禀明皇上和皇后。等天亮，就该晓喻六宫了。”
敬嫔从椅上站起身来，身体轻颤，不安和恐惧在眉间交织。
一时间，咸福宫的空气也变得更加压抑。
敬嫔放下手中的茶，手按着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带着警惕的语气继续问道。
“白天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到了晚上，曹贵人就溺毙了……真是叫人意外更叫人伤心……”
年世兰抬眸看着起身的敬嫔，对着她暗藏审视的目光镇定自若。
她手指轻轻敲打着茶盖，眼神平静如水，对于敬嫔的感慨面上没有一丝的波动。
“曹贵人如何溺毙在千鲤池这件事情，对你来说重要吗？”
敬嫔沉默了一下，随后语气也多久几分疏离。
“那华妃娘娘觉得什么事情对嫔妾来说是重要的，娘娘又为何深夜不请自来？”
忽一阵风吹开了房门，烛光也闪了一闪。
在敬嫔眼中，年世兰是阴晴不定，就像现在跳动的，时明时暗的烛光。
年世兰干脆利落道。
“温宜。”
“什么？！”
敬嫔感受到了风动，那风撩动着年世兰的翠玉耳环。
敬嫔心中如鼓，不可置信。
“本宫来，是想问一问敬嫔，愿不愿意抚养温宜公主。”
敬嫔瞬间瞪大了眼睛，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年世兰。
那可是一个孩子，年世兰深夜来居然是想让自己抚养温宜。
敬嫔心动了。
多年的深宫寂寥，又多了那么一点点的希望。
敬嫔心中窃喜又带着迫切，生怕年世兰变卦，也顾不得年世兰有什么阴谋。
便也由着自己，全然忘却了这些年在年世兰手下受到的折磨。
她只颤抖地开口，带着内心的惊喜和欢欣。
“嫔妾自然是愿意，可，皇上他能允许吗？”
“有本宫在，敬嫔自然是会得偿所愿的。”
听到年世兰如此笃定的回答，敬嫔一下子松了一口气，跪在地上向年世兰行起了大礼。
不知不觉，敬嫔己经眼含热泪。
若是有一个孩子，她就再也不用数着咸福宫的砖石度日，再也不必独自一人熬过数不尽的漫漫长夜了。
“嫔妾若能抚养温宜公主，必定将她视如己出，悉心教导，不辜负华妃娘娘对嫔妾的厚望。”
再抬起头时，敬嫔的眼中重新闪烁起了希望的火花。
其实皇后也好，年世兰也罢，敬嫔不过是在二人此间过活。
当然是谁能给得安稳，便是谁的人。
这，也是年世兰想要的结果。
“你收拾一下，准备接温宜进咸福宫吧。”
年世兰起身看向高墙之上，天己经蒙蒙亮了。
她笑着，眼睛犹如一轮弯月。
重生之后的每个清晨，对年世兰来说都是一种难以言明的享受。
正要迈出门之时，年世兰突然回了头，伸手指向小桌子上的青坛。
“敬嫔，你养的乌龟，好丑。”
擦掉眼泪的敬嫔顺着年世兰的手看去，有些奇怪年世兰有点不一样，总会说些让她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啊......这。”
“插两只花吧。”
敬嫔点了点头。
“......好。”
年世兰出了咸福宫，敬嫔也重新来到了院中。
淡金色的光渐渐落下，迷雾渐渐退散。
鸟儿欢叫，连咸福宫中的花都开始苏醒了。
思量了一会儿，敬嫔伸手折了一只最好看的，装点在了乌龟的小坛之上。
“看来，以后的日子要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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