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青楼，酒楼也是文人墨客、迁客骚人、商贾旅人聚集的地方，这里音乐形式丰富多样，既有传统的南曲套数和评词，也有流行的小令联章和地方特色曲目，但是大多都细腻婉转、节奏平稳流畅，柔和含蓄，具有浓郁的江南韵味。
玉儿还是着男装进了这酒楼，顾明远也学乖了做了普通打扮，穿了件灰色的首裰，大袖收口，衣身两侧开裾，拿了把折扇，带了个儒巾，玉儿看了又是扶额：“你这风格也是真多变。”
招呼小二上了些茶点，三人便坐着听起了曲子，这演奏的是《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节奏平稳、结构严谨，通过对自然景色的描绘，抒发了作者逗得羁旅和思想之情。
顾明远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跟随着节奏摇头晃脑，玉儿哪懂这些东西，净顾着嗑瓜子喝水了，听着听着甚至挠头打起了瞌睡，实在是顶不住了，“哐”的一声磕到了桌子上，不由得哎呦了一声。
于灵均看到忙关切道：“你没事吧，没磕着吧。
顾明远看到却噗嗤一笑：“别人都是如听仙乐耳暂明，如痴如醉的，玉儿姑娘你，难道真的如此不喜欢吗？”
玉儿摇了摇头，又不由得往后将腰伸了伸：“顾公子，凡事总不能勉强，咱什么时候回？ 我困得很。”
“你现在就要回去吗？”顾明远本来还沉浸在乐曲当中，怡然自乐，听到玉儿说困，不禁问道：“要不要再喝些茶水，醒醒脑？”
“我是个粗人，怎么会喜欢这种发困的曲子。”说着又张了张呵欠：“不喝了，我都快成水牛了。”
“上次在茶馆......”顾明远顾虑到旁边的于灵均，便没往下说，玉儿一听就懂了。
“说实话，我没听一会儿就被催眠了，或许再好的仙曲对我来说也不过是对牛弹琴。”玉儿说完就后悔了，忙补充道：“歌舞表演我倒是能看进去一点。”
“那不好意思，今晚这里可没有。”顾明远笑着对她说：“不瞒你说，我娘亲年轻的时候，歌舞倒是堪称一绝，可惜己经不在了。”
说着又神情落寞起来。
玉儿听他这样一说，又联想到，他那么喜欢流连青楼，不免心中有了猜测，讪讪问道： “歌舞？ 你又那么喜欢去青楼，莫非？”
这一说出来，玉儿便后悔了：“对不起，我没有恶意......”
“无妨，你猜的不全对。”顾明远看着她，眼色一转：“她并非青楼女子，但是教坊司这样的地方，又能比青楼高尚几分呢？”
“教坊司？他娘亲出身教坊司？”玉儿听到这三个字，心中一震。
“你娘是罪臣的家属？”玉儿问道：“不是说，一般官员因为犯罪而被抄家，家属就会被发配到教坊司吗？”
“那倒不是，我娘只是普通的乐户，但歌舞一绝，我爹一见倾心，帮她脱了乐籍，然而贱籍终究是贱籍，不能成为正妻，只能私下纳了妾。”
“真没想到，你出身官宦、锦衣玉食，居然还有这样的身世。” 玉儿不免有些同情，但又想到这顾明远能接触到教坊司，也是有一丝的惊喜，或许有机会见到姊姊和母亲。
“不要用那种眼神盯着我。”顾明远有些不太爽：“用不着别人可怜。”
“那玉佩也是你娘给的？”想到他做梦都在想他娘，又如此珍视那块玉佩，又顺嘴问了一句。
“谁可怜你了，我一个普通人可怜你一个少爷，这不是笑话吗？”玉儿辩驳道。
于灵均看着他俩一来一去，默不作声，好像自己是个外人一样。
玉儿突然脸色有些变了，肚子有些异常，可能是刚才的水实在是喝多了，这会有些憋得慌，便说道：“我有点事，去去就来。”
只剩下于灵均和顾明远两个人，一言不发。
“顾兄，好像对玉儿不太一样？”于灵均看着顾明远探头探脑的样子，缓缓说道：“是吗？”
顾明远转过身，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垂眸说道：“我对她怎么样？”
“总是缠着她。”于灵均眼眸漆黑，慢条斯理说道：“你喜欢玉儿？”
“切~ 本公子怎么会喜欢她？” 顾明远一脸毫不在意：“全天下的女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喜欢她吧。”
“更何况，我知道你俩情意深重，我怎么会做那不请自来的苍蝇，在你俩之间嗡嗡盘旋。”
于灵均听见他这语气，缓缓提起茶杯：“明人不说暗话，顾公子，我敬你。希望你能永远记住今天的话。”
玉儿突然冒出来：“嘿，你俩聊什么呢？还听曲吗？ 不听的话咱们回吧，我真撑不住了。”
顾明远眼神突然空洞，站起身来，说道：“回吧，我也有些困了。”边说边不断地打呵欠，于灵均的话就像一颗小石子，投向原本平静的湖面，激起一圈圈涟漪，让他此刻的心变得乱糟糟的。
顾明远睡不着，躺在床上眼睛眨巴眨巴地想着这段日子，想着她陪自己在茶馆待了一整夜，想着她呵斥自己的样子，又想着溶洞之中她给自己包扎伤口，指腹越过自己的身体，想着她灰头土脸给自己摘草药摔了身子，又想到她被于灵均环抱着，娇笑明媚的样子，眼角竟然流下一痕泪光。
“明月高悬，为何独不照我？”
回程的路上很顺利，但是顾明远却一言不发，像变了个模样，每日不是吃就是睡，有时候玉儿跟他打招呼，也是很敷衍说两句，跟之前完全不同，冷淡的仿佛不曾认识过一样，一会儿说困了，一会儿说饿了，船上风声飒飒，船下江水潺潺，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淡淡的青色和天空的灰蒙蒙相互呼应，船继续前行，两岸的景色也不断变换，这段旅程到了岸上就要终结了吗？
“或许，美好就是如此的短暂，像烟花、像漏沙、像我心里短暂停留的她。”顾明远这样想。
“顾公子，我们该上岸了~”只听见外面玉儿正在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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