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混着龙涎香在晚风里炸开，苏凝眉垂眸看着裙角飞溅的血点，那红梅似的痕迹正沿着月白锦缎蜿蜒，像极了幼时在毓朝太液池边见过的并蒂莲——只是此刻这朵花，用殷国帝王的血浇灌而成。
“抓住她！”尖利的呼喊划破寂静，鎏金铜缸旁的侍卫们如梦初醒，环首刀出鞘的寒光映亮了她苍白的脸。
苏凝眉没有逃，甚至微微扬起下颌，任由冰冷的刀锋抵上脖颈。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九曲桥外那株老槐树上，那里曾有只灰雀筑巢，每日清晨都会啄食她窗台上的米粒。
“陛下遇刺——！”内侍的哭嚎穿透宫墙，惊起满池锦鲤。苏凝眉闭上眼睛，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胸腔里轰鸣，像极了殷恪幼时第一次握枪时，枪尖擦过青石板的锐响。她想起三日前殷恪辞行时，铠甲在阳光下折射出的银辉，想起他说“母亲等我凯旋”时，眉梢那点与殷邵如出一辙的英气。
“将军府的人也敢动？”一声怒喝自长廊尽头传来，殷邵提着玄铁长枪冲破侍卫阻拦，枪尖的红缨还沾着未干的血渍——他刚从城南校场赶来，尚不知宫中剧变。当他看见倒在血泊中的殷纣，看见被刀架住脖颈的苏凝眉时，古铜色的脸瞬间褪成死灰。
“凝眉……”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调，长枪“哐当”落地，惊飞了檐角一只夜枭。苏凝眉缓缓睁眼，望进他骤然充血的瞳孔里，那里面翻涌着震惊、痛楚与难以置信的茫然，像被飓风席卷的寒潭。她想对他笑一笑，嘴角却只扯出一抹比哭更难看的弧度。
“大将军！陛下被这妖妇所杀，还不快拿下她！”司礼监太监尖着嗓子嘶吼，肥胖的手指因激动而颤抖。殷邵猛地转头，视线扫过殷纣心口那道熟悉的伤口——那匕首的形制，分明是他去年冬日为她寻来的防身短刃，柄上还刻着她名字里的“眉”字。
“为什么？”他踉跄着上前，无视侍卫的刀光，只想抓住她冰凉的手。苏凝眉却后退一步，脊背贴上九曲桥的汉白玉栏杆，夜风吹起她的披帛，像一只折翼的蝶。她看着他，看着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十数年的男人，看着他眼中碎裂的信任，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殷邵，”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唤他，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恪儿……在镇南关还好吗？”
殷邵浑身一震，仿佛被重锤击中。他突然想起三日前殷恪领命出征时，苏凝眉那反常的忧虑，想起她昨夜在灯下为殷恪缝制的护心镜，针脚细密得近乎偏执。还有殷纣召见她时那暧昧的眼神，以及今日早朝时，陛下突然下旨让殷恪孤军深入的诡异命令……无数碎片在脑海中轰然拼接，一个可怕的念头让他如坠冰窟。
“你……到底是谁？”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世间逢尔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眼睁睁看着苏凝眉从袖中取出一卷染血的细绢，那是太皇太后的密令，上面用朱砂画着一只展翅的雀。
“大禦朝，太皇太后座下，‘雀’。”她字字清晰，泪水却汹涌而出，“我本是禦朝宗室之女，当年母亲和亲途中病逝，我被忠仆送入殷国……”她的声音顿住，看着殷邵痛苦扭曲的脸，心如刀绞，“对不起，殷邵，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和恪儿……”
“够了！”殷邵猛地抬手，却在触到她脸颊前生生顿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看着她，这个他以为是孤女的妻子，这个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竟然从一开始就是敌人安插的棋子。
那些深夜里的温柔细语，那些战场上归来时她递来的暖酒，那些灯下为他缝补战袍的时光，此刻都化作最锋利的刀，寸寸割裂他的五脏六腑。
“所以……陛下逼你，你就杀了他？”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眼底翻涌着毁灭般的风暴，“用我送你的匕首，杀了我的君主？”
“他要恪儿死！”苏凝眉猛地抬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他让恪儿做前锋去攻镇南关，那是死路！殷邵，他是我们的儿子啊！”
“我们的儿子？”殷邵惨笑出声，笑声里充满了绝望与讽刺，“他是殷国的骠骑将军！而你，从始至终都是毓朝的探子！”他突然弯腰捡起地上的长枪，枪尖首指苏凝眉，寒芒在她眼底晃动，“你可知，弑君之罪，株连九族？你想过恪儿吗？他在前线浴血奋战，你却在这里……”
他说不下去了，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要将肺腑都咳出来。苏凝眉看着他眼中的痛苦与恨意，知道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她缓缓闭上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与其被押入天牢受尽折磨，不如死在他的枪下，至少，这是她欠他的。
“将军！三思啊！”副将猛地拉住殷邵的手臂，“夫人虽是禦朝细作，但陛下……陛下本就荒淫残暴，如今他一死，殷国群龙无首，正是将军主持大局的时机！”
殷邵浑身一僵，持枪的手微微颤抖。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殷纣，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苏凝眉，又想起远在镇南关的殷恪。殷国……确实不能没有君主。而他，身为兵马大元帅，镇国大将军，在这乱世之中，肩负着万千将士和百姓的安危。
“把她……看押起来。”他最终放下长枪，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伤她分毫。”
侍卫们面面相觑，却不敢违逆大将军的将令。苏凝眉被带走时，回头望了殷邵最后一眼。他站在九曲桥上，玄色战袍被晚风吹得猎猎作响，背影萧索而孤寂，像一尊被岁月风化的石像。她知道，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家国恩怨，还有一条帝王的性命，和再也无法回头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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