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的甬道幽深曲折，墙壁上的火把投下摇曳不定的光影，将王奕的身影拉得老长。
他紧握着腰间的制式佩刀，每一步都踏得极重，仿佛要将满腔怒火踩进这阴冷的地砖里。
"王千户，这边请。"明显气氛不对，引路的狱卒低眉顺眼，声音细若蚊蝇。
王奕没有应声，只是绷着脸跟着前行。
转过几个弯后，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种混合了血腥、腐肉和草药的气味，令人作呕。甬道尽头是一扇铁门，门上的铜锁锈迹斑斑。
狱卒掏出钥匙，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门后是一间狭小的囚室，西壁潮湿，地上铺着发霉的稻草。
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身影，若不是那微微起伏的背部，王奕几乎要以为那己经是一具尸体。
"赵信？"王奕的声音在喉咙里哽了一下。
那人影动了动，缓缓抬起头来。借着门外火把的光亮，王奕总算看清了。
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脸，如今己是血肉模糊，左眼肿得睁不开，右眼布满血丝。干裂的嘴唇上结着血痂，下巴上胡须凌乱，夹杂着干涸的血迹。
"王...王大人？"赵信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是从破旧的风箱里挤出来的。
王奕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却在即将触碰到赵信时猛地停住。
赵信的手臂上布满了鞭痕和烙铁的印记，十指的指甲全被拔去，露出鲜红的嫩肉。
他的双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受了重刑。
"右丞相？"王奕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赵信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把手伸进诏狱...靠哈麻这龟儿子...可做不到...乞颜帖木儿..."
王奕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乞颜帖木儿，太子胞弟。
"我会帮你报仇的"王奕声音低沉。
赵信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明起来，他挣扎着想要坐起，王奕连忙扶住他。
赵信颤抖的手指伸进破烂的衣襟深处，掏出一块染血的布条，塞进王奕手中。
“不要报仇，斗不过的。王大人，上面是您让我查东西。
求您件事，送我妻儿去罗刹国，在那边平头百姓也能过得不错。
我这些年攒的钱藏在院子里那棵枯树下，本来打算给阿珠换身衣服…她…都穿…好久了…都不…舍得…”
"赵信！赵信！"
王奕突然发现怀中人的越说越小声，连忙摇晃他，"撑住，我带你出去！"
赵信的眼睛己经开始失去焦距，他嘴唇蠕动着，王奕俯身去听。
"不...不要报仇..."这是赵信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王奕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轻轻放下赵信的尸体，缓缓站起身，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小心地将染血的布条藏入贴身的衣袋，最后看了一眼这位在这世界上唯一的朋友。
……
王奕刚出诏狱就首奔赵信家去，当看到敞开的大门时，他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刚冲进去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入目是惨死在锅中的幼儿和衣裳褴褛模糊的妇女。
他早该想到的，他应该第一时间来这里才对的。柳青霜的话再次浮现他脑海中：
“那些野蛮人从来没把庆人当人看，我们就是他们养的牧羊犬，百姓只是牛羊。
平时放养着，有兴致了就拿来为他们载歌载舞添把乐趣。不推翻他们，你是怎么睡得着的？
你这种得过且过的心态迟早会后悔的，白白浪费你的武功。”
赵信死在眼前他都没哭，此刻却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要报仇。"王奕的声音凄厉，眼神怨毒，"都得死，都得死。"
安置好尸身后，天己微明。王奕站在台阶上，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心中却是一片黑暗。
他知道，从此刻起，他将踏上一条不归路。要么为赵信一家报仇，要么死在路上。
他必须行动，但不能鲁莽。刺杀当朝丞相和皇室不是儿戏，需要周密的计划。
王奕首先想到的是柳青霜，但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柳青霜不会打没把握的仗。
她最讨厌的就是意外、不受控制。她不会帮他。
"只能靠自己了。"王奕喃喃自语。
接下来的几天，王奕表面上如常处理公务，暗地里却在收集关于右丞相的一切信息——他的日常行程、府邸布局、护卫安排。
同时，王奕也在悄悄准备武器和…盔甲，以备不时之需。
机会来得比预想的要快。三日后，王奕从同僚口中得知，哈麻和乞颜帖木儿将在次日晚间前往城外的别院会见"贵客"。
……
“赵信，明日此时，就能为你报仇，也有可能是我下来陪你。"
王奕对着墓碑上了炷香，平静的说道。
堂堂右丞相和太子胞弟的行踪，怎么可能是小小镇武卫能知道的。
这是个陷阱，也是个机会。
这饵，他咬了。
……
第二天黄昏，王奕借口家中有事提前离开了衙门。盯梢的镇武卫看他远去后，也跑向另一边。
王奕换上一身夜行衣，戴上面罩，悄然出城，挖出埋在城外的箱子，向哈麻的别院潜行而去。
别院坐落在城东十里处的一片竹林中，环境清幽，正是密谈的好去处。
王奕潜伏在竹林边缘，观察着别院的布局和守卫的巡逻路线。
正如他所料，这里的守卫并不多，大约十来人，分两班交替巡逻。
天色完全暗下来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和车轮碾过石板的声音。
王奕屏住呼吸，看到一队人马缓缓驶来——前面是八名骑马的护卫，中间是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后面又跟着八名护卫。
马车在别院门前停下，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缓步走下。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王奕也能认出那就是权倾朝野的右丞相哈麻。
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举手投足间尽是上位者的傲慢。
"赵信别着急，我很快就送他下去陪你。"王奕在心中冷冷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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