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晨光洒在村头的老槐树上，树影婆娑，金色的光斑在地上跳动。沈宁悦正准备去药田查看新种下的药苗，却见一个小童飞也似地跑来，一边跑一边喊：“不好啦！李婶被衙役抓走啦！”
沈宁悦心头一震，手中的竹篮顿时没拿稳，篮子里的药材撒了一地，她却顾不得捡拾。想起昨日李婶还笑眯眯地端着热腾腾的姜汤来看她，说是看她总是泡在药田里，怕她着凉。这才过去多久，怎么就……
“怎么回事？李婶怎么了？”她紧紧抓住那小童的肩膀，指尖都在颤抖。
“他们说李婶害死了公公！张贵告到县衙去了，说她虐待老人，害得老人一命呜呼！”
不可能，李婶怎么会害死人呢？
回想起前几日，她曾看见李婶独自坐在村口的老井边抹眼泪。
那时她上前询问，李婶只是摆摆手说：“没事，就是被那老东西气着了。”沈宁悦劝她：“您别跟老人家一般见识。”
当时李婶苦笑：“宁悦啊，你是不知道。那老东西整日里骂我，说我不该跟你来往。可你是个好姑娘啊，我就是看不惯他们这样对你……”
沈宁悦心里一酸，立刻快步往李婶家跑去。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围在李婶家门口，黑压压的人影在晨光下像一群躁动的马蜂。流言蜚语的嗡鸣声传进她的耳朵：
“这李婶平日看着老实，谁知道竟是这样的人！”
“听说是因为公公管得太严，她心生怨恨……”
“这种不孝之人，都该杀头！”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剜在沈宁悦心上。她想冲上去大喊：你们懂什么！李婶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了解吗？可是她忍住了，和这群人有什么可说的？
她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挤进人群。只见李婶家的院子里一片狼藉，门板歪斜着挂在一边。院子里的花盆打碎了一地，李婶精心照料的秋菊零落地躺在泥土里。
老人的尸体已经被抬走，地上还留着几点暗红的血迹。
“到底怎么回事？”她拉住一个在李婶家帮忙处理后事的大娘问道。
大娘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这才压低声音说：“昨儿个老爷子还在村口和人吹牛，那时候还好好的，说要管教儿媳妇不让她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谁知道晚上就咽气了。张贵天不亮就带着衙役来抓人，说是李婶虐待公公，这才害得老人家一命呜呼。”
“不可能！”沈宁悦斩钉截铁，“李婶平日里对公公极为孝顺，前些日子老人家病了，她还连夜去镇上请大夫来看诊，李婶绝无可能虐待老人。”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王婶叹了口气，又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啊，主要是因为李婶一直跟你走得近。你也知道，她男人在张家做事……”
她欲言又止，见沈宁悦脸色发白，连忙改口道：“反正就是，张贵在那边当差，不想让自家婆娘跟你来往，可李婶就是不听。前几天还听见他们两口子为这事吵得不可开交呢。”
沈宁悦心中一沉。原来，这竟还是因为自已？
自从沈家倒了之后，张家就成了清河镇首屈一指的药材商，而村里子大多都是药农，村民们知道张家和自已不对付，所以难免附和张家对自已家落井下石。
事出有因，纵然人情凉薄，沈宁悦也不怪他们。只有李婶还时常来往，给她送些粗茶淡饭，帮她打理药田，沈宁悦心里一酸。
“李婶现在在哪儿？”
“在县衙大牢里呢。”大娘叹气道，“听说知县大人已经派仵作验过尸了，说是心疾发作而死。作者“李十针”推荐阅读《药香满田》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可张贵非说是李婶平日里虐待公公，这才落下病根。你也知道，咱们朝廷最重孝道，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知县大人一听是不孝的案子，二话不说就打了李婶四十大板，关进了大牢。张贵那个没良心的，趁机就把休书送到了县衙。”
“四十大板？！”
沈宁悦顿时觉得眼前一黑。李婶身子瘦弱，怎么受得了这样的酷刑？
不等王大娘说完，她就拔腿往家跑去。一路上，秋日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耳边回荡着村民们的议论声。
“这李婶也是自找的，谁让她不听劝呢？”
“就是，跟那沈家丫头来往，能有什么好下场？”
“可怜张贵那孩子，在张府当差好不容易有了些出息，这下可全完了……”
沈宁悦充耳不闻，一路跑回家，翻出了前些日子攒下的银钱。这些钱是她准备用来改良药田的，但此刻李婶的处境更要紧。她数出二两银子，想了想又拿出五两一起揣进怀里，便匆匆往县城赶去。
驴车颠簸了大半日，到达县城时已是午后。沈宁悦滴水未进，唇瓣干裂，但她顾不得这些，下车就直奔县衙。
县衙门前，两个威武的石狮子冷冷地盯着她，让人双腿发软。沈宁悦深吸一口气，很快就站直了身子——不能怕，李婶还在等着她。
她正要上前，却被一个衙役拦住：“站住！什么人？”
“民女是来探监的。”沈宁悦恭敬地说着，一边儿上前悄悄递过去一角银锞子。
衙役接过之后掂了掂，面上露出满意神色，这才领着她往大牢走去。
在一间昏暗的牢房前停下，沈宁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李婶！”她趴在栅栏上喊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影，听见声音慢慢抬起头来。借着微弱的光线，沈宁悦看见李婶的脸已经肿得不成样子，嘴角还带着血迹，显然是被重打过。她的衣服破破烂烂，沾满了血污和泥土，哪里还有平日里那个利索干净的模样？
“宁悦？”李婶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透着一股焦急“你怎么来了？快回去，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李婶，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宁悦紧紧抓住牢房的铁栏杆。
李婶摇摇头，苦笑道：“老爷子突然就死了，张贵非说是我害的。那天晚上，他又在骂我，说我不该跟你来往。我一时气不过，顶了几句嘴。谁知道他气得脸都紫了，没过一会儿就……”
“我真不是故意的啊！我虽然对他有怨气，可也不至于要他的命啊！可现在……”她的眼泪夺眶而出，“现在谁信呢？”
“李婶，我这就去找知县大人，为您求情！”沈宁悦泪如雨下，“我一定会救您出去的！”
“别！”李婶连忙制止她，“你千万别掺和进来。张家现在就等着抓你的把柄呢。”
她咳嗽了几声，又柔声道：“宁悦，你听婶子一句话。你还年轻，你爹又是那个样子。你是斗不过张家的。不如趁早把地卖了，要个好价钱，找个安生地方过日子。好过在这里跟他们勾心斗角……”
话没说完，外面便传来了衙役不耐烦的喊声，“时间到了！”
“李婶！”沈宁悦不肯走，死死抓着栏杆。
“快走吧。”李婶强撑出一个笑容，“别让我白疼你一场。”
沈宁悦脸色苍白如纸，一步三回头，不情不愿地走了。她回头看去，只见李婶依然蜷缩在角落里，瘦小的身影在昏暗的牢房里显得那样孤独。
沈宁悦心头剧痛，她紧紧咬着唇，一转头大步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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