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杜月娘定下药材买卖的约定后，沈宁悦便即刻动身返程。一路上虽然疲惫，心中却满是期待。路过清河镇时，她破天荒地在集市上采买了许多食材，想着要好好地给父亲和李婶露一手。
驴车载着她慢悠悠地驶近清溪村。暖风拂过稻浪，掀起一波金黄的涟漪。
远远地，沈宁悦看到了一个在村口来回踱步的熟悉身影，那是李婶。看着那件晒得有些褪色的布衫，沈宁悦心头一动。
“诶哟，可算回来了！”
李婶快步迎上前，拍了拍驴车上沈宁悦沾了灰尘的衣袖，又仔细打量她的面容，眼中满是心疼，“瘦了瘦了，这一路上肯定没好好吃饭。你看看，连脸都晒黑了。”
“李婶......”
沈宁悦望着这张朝夕相处的面庞，鼻子一酸，李婶对他们父女俩当真是情深义重。
沈宁悦刚要开口说两句煽情话，就见李婶已经麻利地帮她收拾起包袱。
“你爹可念叨你了。”
李婶一边整理一边说道，突然从包袱里翻出一个油纸包，“哟，这是什么？”包袱里的东西七七八八，有些皱巴巴的油纸包显得格外扎眼。
“是给您买的桂花糕。”
沈宁悦接过油纸包，调皮的靠在李婶颈窝里滚了滚，“记得您说最喜欢吃这个。那天在雍和镇的集市上看到，就想着给您带回来。虽然路上可能有些压坏了……”
李婶愣了一下，眼圈瞬间红了，“你这孩子，还记得这个......”她接过油纸包，手指微微发颤，“当初不过是闲聊时随口一提，你这丫头，记性倒是好。”
她擦了擦眼角，又恢复了往日的爽朗，“走走走，快回家，你爹这一天多，眼睛都望穿了。每回听见驴车声，他就挣扎着要起来看看，我拦都拦不住……”
沈宁悦鼻子一酸，眼泪就要夺眶而出。想起这些年父亲的不容易，想起李婶的悉心照料，她的心里既愧疚又感动。这一路上不止自已在期盼，家中的父亲和李婶又何尝不是在日夜牵挂？
她紧紧攥着李婶的手，声音有些哽咽，“让您和爹担心了。”
“傻丫头。”
李婶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温柔，“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爹这些日子可了不得呢，刚开始连坐都坐不稳，现在扶着东西能站好一会儿了。你是不知道，你爹有多倔强……”
沈宁悦扶着李婶的胳膊，轻声问道，“李婶，我爹这些日子，真的……能站起来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不敢相信，又带着深深的期待。
“可不是！”
李婶说起这个，眼中满是欣慰，还带着些许得意，“你不知道，你爹这些日子可了不得。一开始连坐都坐不稳，可他就是不服输。每天扶着凳子练，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我劝他别太勉强，他就瞪眼睛。那倔脾气，跟你完全一模一样！”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家门口。沈宁悦的心跳突然加快了。推开那扇再熟悉不过的木门时，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怔住了。
父亲正扶着院中的木柱，倔强地挺直着瘦削的脊背。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布衫，在暖暖的阳光下，瘦弱的身影却显得格外挺拔。
“爹……”
沈宁悦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扶住父亲的手臂。那只曾经有力的臂膀，如今虽然消瘦了许多，却依然温暖。
沈父看到女儿，激动得浑身颤抖，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响。他抬起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眼中盈满泪水。
“您先坐下，先坐下。”
沈宁悦搀扶着父亲在院中的竹椅上坐好，这才发现父亲的手掌上有几处新茧，手心还有些发红。一摸就知道是这段时间扶着东西练习站立磨出来的。她的心揪得更紧了，轻轻握住父亲的手，用脸颊蹭了蹭，就像小时候撒娇那样。
李婶在一旁看着这对相依为命的父女，眼圈又红了。她轻声道，“你们爷俩先说说话，我去收拾厨房，一会儿帮宁悦打下手。”
沈宁悦跪坐在父亲身边，将这一路的经历慢慢讲给父亲听。说到杜月娘如何仗义执言，又是怎样一眼相中她家的药材时，沈父的眼中闪烁着欣慰的光芒，不时发出轻轻的声响，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每当这时，他就会激动地握紧女儿的手，眼中满是骄傲。
“爹，您别着急。”沈宁悦握着父亲的手，轻声安慰，“慢慢来，总有一天，您一定能重新开口说话的。等您身子骨完全康复了，我带您去雍和镇看看。那边的集市可热闹了，说不定还能遇到像杜掌柜那样的贵人呢。”
“行了行了。”
灶房里传来李婶的声音，“你们爷俩再这么说下去，天都要黑了。宁悦，快来帮忙，让你爹也尝尝你的手艺！”
灶房里很快升起了袅袅炊烟。沈宁悦卷起袖子，和李婶一起忙活起来。案板上，她将五花肉切成薄片，刀刀见功，肥瘦分明。灶上的油锅已经烧热，然后将腌制好的肉片轻轻放入，滋滋的响声中，浓郁的肉香很快弥漫开来。
“你这手艺，跟你娘一个样。”李婶一边剥着蒜苗，一边感慨，眼中闪过一丝怀念，“想当年你娘做饭的时候，整个村子都能闻到香味。”
两人一边忙活，一边说着往事。灶房里不时传出欢声笑语，油锅里的肉片滋滋作响，香气四溢，混着小米粥的米香，勾人馋虫。这是再普通不过的烟火气，却让沈宁悦感到无比温暖。
“来，尝尝看。”她夹了一块豆腐，轻轻吹了吹，送到李婶嘴边。
李婶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好！入味！软糯！”又连忙给沈父夹了一块，“老沈，你也尝尝，看看你闺女的手艺！”
沈父吃下豆腐，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他冲着女儿竖起大拇指，眼中满是赞许和骄傲。
一锅小米粥熬得绵软香甜，山野菜清香可口，红烧肉酥烂入味。这些都是最普通的家常菜，却是沈宁悦离家这些日子最想念的味道。
“来，爹，趁热吃。”沈宁悦先给父亲盛了一碗粥，又夹了块最嫩的红烧肉，仔细地拣去肥油，“您慢点吃，别着急。”
沈父咽下第一口后，突然激动地指向门边的柜子。沈宁悦顺着望去，立刻明白了父亲的意思。那个尘封已久的酒坛子，是父亲以前最喜欢的。从前每逢高兴的日子，他总要小酌两杯，美其名曰“助兴”。自从病倒后，这习惯就戒了。如今主动要酒，可见是真的开心了。
“诶呀，这可得喝一杯！”李婶也跟着高兴起来，“今儿个可是大喜的日子！老沈难得高兴，喝一小盅不要紧。”
“好，就喝一小盅。”
沈宁悦倒了小半盅温热的黄酒，扶着父亲的手慢慢端起。看着父亲小口小口地品着，脸上泛起红晕，她的心里说不出的温暖。
夜风习习，带来槐花淡淡的清香。远处传来几声蛙鸣，衬得这小院愈发静谧。沈宁悦看着父亲满足的笑容，看着李婶忙前忙后的身影，心里暖暖的。此刻的小院，宁静祥和，满是烟火气。
那些艰难的日子终究过去了。就像院角的老槐树，经历了春寒，才能等来暖阳。沈宁悦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夹了块肉放进父亲碗里，又给李婶添了碗汤。这个平凡的秋夜，因为团圆而格外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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