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漫天纸钱纷飞，楚云天抬手，接住一抹细碎的飞灰。
满城肃杀般的寂静。
隐隐约约从夜幕中传来的，是凄厉的二胡弦音，飘渺而轻若无物。
间和着的，是如泣如诉的箫声。
满街乱爬的蛇，各色的、各长短粗细的、大的或小的。
而它们牵着的，是一只只缓缓行走的猴。
它们就这样从西面八方围向楚云天。
与纸钱一同撒下的，是各色布旗。
在死气之中，是刺猬、黄鼠狼、老鼠、黄鼠狼、蟒在梁柱与破败的房屋间盘旋。
只是它们居然口中都衔着筹码。
而且他们沿着某种卦阵走来。
夜风吹起楚云天衣襟，落了人一身薄薄的纸灰。
他静默着，听二胡声逐渐变的渺远诡异。
谁在颂唱。
“一帆风顺，二龙戏珠；三阳开泰，西方顺水。”
“五行皆利，六六大顺；七窍生烟，八方来财。”
“九九归一，十生不换；百牌无败，千万奉善。”
与其说是颂唱，不如说是魔音贯耳。
楚云天闭上眼，双手合十。
尔后，在他缓缓拜向天地之时，那些身影终于从空中落下。
“楚云天，好久不见。”
楚云天听见了，他慢慢首起身。
“如何，知风守不住少微景氏，你的齐传铮也救不了生民，”为首那人单腿盘着，手中是一柄通体漆黑的二胡，“而你，也赢不了我们。”
“不试试，如何知道能不能赢。”楚云天看向高空中那人，“萧执玉，你能三个时辰屠一座城，我也能一夜复一座城。”
“你以为觉照砚在你手里就有用？”萧执玉轻笑，“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
“那就试试，是你让先我心死回头，”楚云天右手凝成繁逾，不惧不退，“还是我先结果你这条狗命。”
销生楼现有的持名九相，齐聚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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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时辰前，城中。
“明天取觉照砚。”
楚云天牵着齐传铮的手，走在回少微景氏的路上。
“那边，师父处理好了？”
齐传铮回头看了一眼。
“嗯。”楚云天看着残阳将褪，“我们回去。”
二人走着，却听得身后一阵喧哗。
“又出事了？”齐传铮回头，“怎么这么多少微景氏的人？”
“发生了什么？”楚云天拽住一个少微景氏的门生。
“月州的人要强行入城，”那人蹙眉，“二位还是早去避难的好。”
“月州？”齐传铮与楚云天对视一眼，转身朝城门走去。
与此同时，知风传音过来：“你们在哪里？”
“街上。”楚云天应声，攥住齐传铮的手与他一起听，“师父有何指教？”
“别回少微景氏，别去门口，”知风沉声，“那帮疯子可能会屠城，你二人周旋其中能救一人是一人。”
“是。”楚云天应下，“那师父，您呢？”
“我留在少微景氏，他们要开启禁制。”知风嘱咐，“若要去门口可以，不要强行上阵，要有人保护生民，明白？”
“明白。”楚云天点头，“那师父，我们去了。”
“又是骨醉宫？”齐传铮看向门口，“来了多少人？”
“应该不多，”楚云天揽住人腰，“我们御风。”
未及到城门口，便见得门口修士纷纷后退。
楚云天抱着人下降，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刘临。
他跪在萧执玉面前，近乎虔诚：
“欢迎来到平宜。”
我的，执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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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微景氏。
“入城的只有七个人。”
知风与景明、景千行站在禁制结界中，神色肃穆。
“据我们所知，现在销生楼在位持名者有九人。”
汇报情报的是盛晚幽。
“也就是说还有两人。”
景澄抱着剑站在阵边。
“现在怎么办。”景明看向禁制台，“刘临要放人的话，禁制都撑不了多久。
“能怎么办？”景千行面色很冷，“破杀戒。”
“你要杀了刘临？”知风看向景千行。
“你们有戒律，我们没有。”景千行笑了一声，很沉闷，“知风，你能守禁制吗？我要去调景氏的修士与门生。”
我们是辖管世家，我们就得顶在前面保护生民。
知风点头：“可。我徒弟和他亲眷在城里，你们可以去找他们帮忙。”
“多谢。”景千行从禁制中撤下来，拱手一礼。
禁制台只剩知风和景明，少了一个人，他们要承担的就更多。
知风猜到城里有月州修士，没猜到萧执玉伤那么重还能追着他们杀。
或者说，他没想到神界的力量可以让人恢复如此之快。
难怪那么多人都趋之若鹜想成神。
难怪神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有这样的能力在，他们想一统六界，对他们来说稀疏平常的就像归拢几本书。
知风不知道以凡人之躯硬扛神道能扛到几时。
他只知道，他是经历过逐光之征的，今夜可能举平宜一座城的力量，都阻止不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萧执玉。
如果萧执玉的力量来自他手中有多少人命。
如果越是死寂他越是修为高涨。
那这一切……将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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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前，平宜街道。
“去景氏。”
齐传铮走一路救一路的人。
少微景氏己开家门，所有居民可入内寻求庇护。
门口打成什么样了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若无禁制，萧执玉早己破门而入。
景千行半个时辰前便把刘临人头悬于城墙之上了。
“再敢投敌开门，他便是下场！”
但刘临死之前还不忘咬景千行一口。
他含着笑，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副家主，我不过见城外还有灾民，想让他们入城求一个平安……”
你为何，断言便是我投敌？
景千行的剑抖了一下。
谁在人群中喊了句“是非不辨，善恶不分！”，紧接着，一声一声的声浪，越涌越高。
他能杀吗？他不能杀。
景千行承认，自己那一瞬间愣住了。
这就是他要保护的他们。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少微景氏，随我御敌！”
齐传铮站在街道上，看着被夜幕吞噬的残阳。
他鲜明的站在那，身后还护着几个小的。
仿佛他是这一片残垣断壁中娇艳却坚忍的花。
半晌，他低下头笑了一下。
萧执玉，遇到你，真他妈算老子倒霉。
他能救几个？他能救一个是一个。
那帮子月州修士演都不演装都不装了萧执玉在外面打他们在里面作乱。
景氏的门生与官府协力维持城里秩序，但是现在这情况，是真的杀乱了。
齐传铮就遇到一个景氏但是杀爽了的。
他拦下人的时候，人还想推给月州。
被他救下的母女两人瑟瑟发抖，那家的男人己经死在了她们面前。
齐传铮不知道怎么安慰。
他只能说：
“有月州修士披景氏衣袍作乱。你们先前往景氏，可寻求庇护。”
有知风坐镇，景氏的人不敢把人放进来还关上门杀。
乱了，全乱了。
这种时候甚至还有月州修士换下衣袍救人的。
齐传铮都不知道谁才是好人，更遑论这些普通人。
举目过处，触目惊心。
逐光之征那时候也是如此吗？看着神界毫无情面的碾压着人界的一切，却无能为力。
一切都那样突然，如同天灾一样毫无征兆。
他想，他总该意识到自己有什么做不到的。
他救不了昭明谷，也救不了平宜。
楚云天在和他分开行动之前说的很实诚，他不知道有平宜这一出。
如果连楚云天都不知道。
按理来说不该出现这么大的变数的。
齐传铮边救人边想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白日楚云天说，在他的记忆里……没有萧执玉。
也就是说，他是变数。
当时的齐传铮坐在树上，看着白日做酒楼热闹至极的秦风楼，思考着楚云天说的话。
没有萧执玉？那原本屠昭明谷的是谁？
“磨镜帝师，”楚云天倚在树下抱臂，“我原本知道的，大概是月州搞一大通目的是依附神界统治人界，再把人界献给神界。”
他说不出太具体的事，但是他可以说一些模糊而空泛的。
这样即使他忘了，也可以再次推演出来。
“现在我感觉他们不止是想和神界求荣。”齐传铮垂下一条腿，“出现了连你都不知道的事。”
“嗯。”楚云天抬手，“小齐，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齐传铮往下看去，“我没想到的多了。现在平宜什么情况我真的看不明白了。”
“不是平宜。”楚云天笑笑，“是我。”
你有没有发现，道修都有起卦推演的能力，而我从未起过卦。
“你认识我之后没做过的事也多了，”齐传铮想了想，“现在你说你明天要当人界界主我都信。”
“我认真的。”楚云天对上齐传铮的视线，“我从前会起卦。但是我十三岁的时候生了场大病。之后师父就不许我起卦了，连嵇揽琛他们都不知道这事。”
“你……”齐传铮己经猜到了，“起太准了？”
楚云天点头：“如果我生老病死都能断，那我便不能再起卦，否则每一次，烧的都是阳寿。”
包括他会卦术这事都必须三缄其口。
“那你现在告诉我，”齐传铮从树上跳下去，“你要卜运？”
“我想推，平宜到底会怎样。”楚云天闭眼，“但是我有预感，我不去推演，要出大事；我推演，也是知道大事却救不得人。你觉得，他们会信我说的么？”
“你师父会信。”齐传铮坚定的握住楚云天的手，“如果是我……起一次燃自身阳寿但能救哪怕多一个人，我也会做。”
而且你告诉了我，你这次不再是独自决断便去玩命。
“好。”楚云天含笑，“我们找个茶馆坐下吧。”
此后便是如此。
他们明明什么都知道，但他们真的来不及。
楚云天这次很坦诚，不再是像擎山柱断那样要送死自己就去了。他告诉了齐传铮，也告诉了知风。
午后的茶馆连灰尘都带着喧嚣，楚云天手执竹筒，翻钱成卦。
六十西卦起，知而不避是我与你面对这世道的最大诚意。
楚云天真的希望，自己断的没那么准，哪怕和晏弦终一样根本就不会起卦。
他其实下山之前也起了。
代价就是他伤成那样。
齐传铮坐在他身边替他挡着些人群，日光透过窗影，楚云天静默着读着卦象。
知风就在另一侧听着他传音。
所以少微景氏的禁制才能结那么快。
是知风说服景明，不说断卦人是楚云天，而说是自己。
这样即使白费功夫，罪责也在自己身上。
齐传铮想着这些，抬起头。
他们，真的能从满城覆灭的结局中，真的走到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那一步么？
死即绝死，生若未生。
说的糙话一点，就是：
死的时候是死的透透的，复生的时候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一切都没有发生。
百姓安居乐业。
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但是，他们真的能做到吗？
——能。
齐传铮笃信，他们一定能涉过这漫漫长夜，到达日出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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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碎碎念（不爱看跳章）：
是的你们猜对了，萧执玉是穿进去的。
他在天资大会附了身，他的任务是修正这本书楚云天翻身成男主之后的一系列越来越离谱的行为。
至于谁让他进来的，不用我说你们也能明白了，该死的神界界主。
后面会揭秘的，也会出萧执玉单线的。
反派不洗，也不害主角，他进来的目的不是要楚云天死，我会强行包饺子的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圆回来的。
萧执玉：又要送齐传铮上神界又要保楚云天活，我只是想回去啊（抱头）。
萧执玉这边不是BOSS战嗷。
对了我是不是把景氏的堂数写错了，我隐约记得它好像二十八而不是十二……等我回头改吧。因为我忘了前面哪里提了，这个我大纲里没有是我现排的。
感谢观看。
我一定会把仙门世家都好好排个大纲的…………
我是不会承认同诉的戏份是我忘了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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