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族其实并不是什么善地。
主要是赢了缪矜年之后，他附到楚云天耳边说的一句话。
这让楚云天惊到失态：“真的吗？在蛟族？”
“嗯。”缪矜年点头，“你放心，龙族那边对这个不感兴趣。你想好要不要拿回来，以及拿回之后要不要回一趟宗门，若你不回，又会不会有其他势力来抢，你要考虑好。”
“我要去。”楚云天颤抖着说，“我受伤之后来越江，就是因为我一开始下山之前，师傅告诉我它在越江，所以师傅让我回程时定要打探清楚，不求能拿回，但求知道详细讯息，且蛟族险恶，他嘱我定要保护好自已……”
但若是不拿回，天恒宗这个秘辛，遮掩不了许久，到时候天下尽知必然趋之若鹜，且天恒宗也会有危险。
他在那三日里的奔走，明线是为齐传铮，暗线则是探查，这件东西到底在附近村落，还是龙族、蛟族。
那三日齐传铮在铁匠铺，也不会妨碍他做这件只有他一人知晓的事，但是他没想利用齐传铮，用他解毒是真的，借他们的婚事去探查也是真的，可他宗门内对他楚云天的教诲，绝不允许他利用完齐传铮还伤害他。
所以他们相处这些天，他对齐传铮的好也是真的。他是真心实意希望齐传铮如果有一天没有他也能保护好自已，并且这个单纯明媚的少年，也确实让他那十几年的阴影少了一些。
楚云天一直都没有忘记自已的过去。
只是天恒宗教会了隐忍。
而隐忍久了，自然会滋生出邪念。
所以这次明知有诈还下山，也是他希望与过去，与他那个父亲，做一次告别。
“楚云天！”齐传铮见人心神隐有失控的迹象，冲上前便将人不管不顾的抱进怀中，“缪矜年，你对他说了什么？”
“他没想告诉你，我自然也不能告诉你。”缪矜年后退一步，“我不会让你难办的，至少我们还有十几年的情谊，不是吗？你不相信我吗？”
“我信。”缪矜年若是真的想让他难做，刚才就不会手下留情，在这里直接下杀手，没有人会知道，然后把他直接抢去龙族，不就好了，谁还能硬闯龙宫？齐传铮看着为了压制心魔痛苦的楚云天，闭了闭眼，“你背过身。”
缪矜年真的背过了他，没有问他要做什么。
“你就不怕我让你背过去是为了刺你一剑吗？”
身后传来齐传铮狐疑的声音，但缪矜年只是笑着，然后低下了头：“你不会。”
齐传铮确实不会。
他让缪矜年回避，是因为他刚才摸了一下楚云天的脉，居然有余毒直到此时才发作，之前竟一直未发现。
是因为他经脉散了所以渗透了吧。
齐传铮不懂医理，这些天也是有事与楚云天商议着来，但是此时，他必须做出自已到选择。
随后，他让缪矜年背过了身，自已掰过楚云天，一口气渡了上去。
如果我是你爱的人，如果我能给你解毒不是你骗我……
如果我们这些晚上的缱绻都是因为你真的心里有我，而不是你诓骗我哄我做你的床伴。
楚云天，你真的太清醒太克制了，我什么都不了解你，但是偏偏在我不知前路的时候，你给了我选择。
楚云天，我并非不信你，我只是希望你对我的信任是真的。
让我赌一次吧。
缪矜年能明显的听到身后的齐传铮哭了，他不由得苦笑，心想十几年了这孩子怎么还是个一着急就只会哭的。
但他没有背过身。余光里，他看见身后的少年……
他收回了余光。
其实龙的视力是要比人开阔的。
他就算不收回也能看得见。
原来他的喜欢是这样的吗，是愿意用自已去给那个人不管不顾的渡气的吗。
原来……
身后传来动静，他看见楚云天直接把人压在了地上。
齐传铮没有推开他，而是抱住他，轻声哄着：“我在呢，楚云天。”
楚云天手撑着地，垂着头，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缪矜年觉得自已真的有必要说一声再走，于是他试探着开了口：“要不……我回避？”
“我没事。”楚云天卸了力般整个人压到齐传铮身上，嗓音暗哑。
齐传铮不知道手往哪放，无措的看了看楚云天又看了看缪矜年，最终安抚的拍了拍楚云天的背。
楚云天抬起头，看着还有泪痕的齐传铮，忽然笑了，抬手想给他擦掉泪痕，却在抚上他脸颊前先用袖子擦了擦手：“我真的没事。”
见缪矜年还没转过身，楚云天抬手一个屏障，低下头把人摁在地上一顿亲。
齐传铮：。？
缪矜年：。？
“我不至于这点自制都没有。”楚云天亲完满足的在人颈间蹭了蹭，“我会忍到晚上的。”
齐传铮：……
被施了屏障什么都没听见的缪矜年：……
齐传铮有种晚上有的自已受的不祥预感。
楚云天起身，把人从地上拉起来，撤了屏障。
“你真的没事了？”缪矜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
“嗯。”楚云天点了点头，“我们去一趟蛟族。”
于是便有了这个临时起意的夜闯蛟族。
楚云天没有告诉齐传铮自已为什么而来，但是告诉了他：“不要强抢，保护好自已，跟着我，我们拿到消息就走。”
齐传铮乖巧的点了点头，跟在楚云天身边，二人沿着定位符的方向走去。蛟族的江底阴暗漆黑，和龙族那边夜明珠满照的光彩夺目完全不一样。
他们明明知道蛟族布下了陷阱，却还是义无反顾去了，一如那时候知道父亲的事是骗局，却还是义无反顾下了山。
他楚云天不要别的什么，只要自已不悔不愧，还有要齐传铮好好的度过此生。
“你若是不愿意可以先回小院等我。怕就让缪矜年送送你。”
“我愿意。是你，刀山火海我都去。”
缪矜年就在他们走之前，追上来塞给他们一颗夜明珠：“拿着照明。龙族多的是这种普通的，就跟你们人界的蜡烛一样平常，不用还。”
虽是这么说，但齐传铮还是一眼看出来这颗明珠成色鲜亮：“谢了。”
二人就这么在江底小心的往前探寻。出乎意料的是，追踪符指的正是蛟族聚居的老巢，蛟都。
“蛟都不是在东江吗？”楚云天看着前面城墙上的牌子，皱了皱眉，“这儿离东江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吧。”
“是不太对劲。”齐传铮攥住楚云天袖子，“我们回去吧。”
这是他第一次答应了人一起去却想临阵脱逃。
“怕是走不了了。”楚云天冷笑，“从我们下到江底的那一刻，就已经踏入这个陷阱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周围一阵刺耳又尖利的笑声：“楚云天，你逃不了了，在此清算吧！”
“是……那天的月州修士。”楚云天瞳孔放大，“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人的声音！”
“血灵蛊，真是闻起来便令人垂涎欲滴啊。”周围传来了吞咽口水的声音，似是要将人拆骨分食，尽吞入腹。
一瞬间，大量不存在的记忆涌入脑海，挤的人头疼欲裂。
是缪矜年打伤他抢走齐传铮，自已想去追却被趁虚而入的蛟族与月州修士劫走，随后在暗无天日的水牢中连同血肉与修为具被啃食；
是他拖着残破的躯体却被用药物强行维持住生命且锁了经脉无法自爆只能日复一日被榨取干净价值；
是他分不清幻想与现实觉得自已带着齐传铮逃离了釉琅台……
不，这些不应该发生。
一定是幻术。
他听不清齐传铮焦急的呼喊，只能听见那个声音在一声声蛊惑他：
“你见到的就是你最想要的，原来你的欲望就是放弃他将自已献给我们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笑，戏弄，诱惑，充斥着楚云天的识海。
“我已经……”
猛然间，楚云天恢复清明，只听得梵音入耳，知风笑着伸出手：“孩子，我来救你了。”
“师傅……”楚云天下意识想拉住他，却猛然收回了手：“不对！”
他不留痕迹的掩了掩袖中的手串，后退了两步：“师傅，您在传信中说的，暂时不召我回天恒宗。”
“这不是先救你出江底么？”知风笑着，步步紧逼，“来吧，孩子……”
“破！”就在这假的知风即将靠近他的时候，楚云天捏紧手串，一个法诀掐了过去。
一阵黑色的烟雾闪过，四周终于重现江底的景象。楚云天警惕的看向四周，却听到齐传铮喃喃开口：“齐訾夜……”
“不好，”楚云天抓住齐传铮的手，他知道齐传铮也入了幻境，“入我心门，见我识神，纵其泛海，无我寻魂，破！”
齐传铮猛然被拉回，慌张的看向楚云天：“发生了什么？”
“你先走。”楚云天微微一笑，“回家等我。”
强行破阵把人从幻境拉回来的法术是一次性的，损耗非常大，楚云天也听见了蛟族向这里赶来的动静。刚才的动静太大，追兵一旦赶来他们一个都走不了。
“不行。”齐传铮摇头，“我执意跟你来，就是我有一定能带你回去的方法。密机阁一九可在？”
“我在。”一九如影子般出现，恭敬的行礼，“但……少界主吩咐过不要与旁界起争执。”
“你不说你是巫界的，谁知道？”齐传铮看不清一九兜帽下的脸，但他想了想齐訾夜说过的计划，轻轻问道，“你想立功吗？”
他不劝楚云天回去的理由便是在此。
给沈圜他们一个找蛟族麻烦的机会。
既帮了楚云天也帮了巫界，不然他怎么可能那么傻，知道有陷阱还偏偏来此。
一九明白了齐传铮的意思，答了声“是”便起身，准备迎战追兵。
“你是为你们少界主办事的？”楚云天问道，“我有个想法……”
一九听完，想了想：“我得传音问问少界主他们现在巫界还是魔界。”
“好。”楚云天点头，“拜托你了。”
一九点上耳廓，感应到齐訾夜真的连了传音，便问道：“少副主。”
“在人界。”齐訾夜简短的答道，“何事？”
“您二人……”一九简单复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齐訾夜沉默了一下，点头：“我知道了。位置。”
一九抬手，一道定位法术跃上江面。随即，漆黑的空间被撕开，沈圜二人真的出现在了江底。
“你俩真是好大的本事，算盘打到巫界少界主身上了。”齐訾夜见人便骂，“我们收拾他们，你们先去拿东西。解决完这些再来解决你们。”
“咳，”齐传铮也知道今天如果齐訾夜二人不来他俩这一冲动说不定能陨身于此，“好。”
“走吧。”楚云天也知道自已决策还是失误了，“速去速回。”
沈圜放大神识感应了一下，指了个方向：“那边，有禅宗的气息。应该就是你要的东西。半个时辰之内回来，我二人尚未继位，若引起两界大战就闹大了。”
楚云天点头，与齐传铮离开了。
“这俩人。”沈圜笑着摇了摇头，“真是不管不顾。就不怕那个缪矜年给的是假情报吗？”
“有必来的理由吧。”齐訾夜也叹息，“你两年前，不也是一个冲动不管不顾力排众议便执意要迎我上巫界。”
“我可是许了你副界主的位置，”沈圜抬手解决一个追兵，“且你姐姐不愿意上巫界，我也没强求，而是待我二人继位再接她上来。”
“今天若不是恰好来人界找她，”齐訾夜边打边闲聊，“我二人还真不一定能来这么快。”
“那俩人你准备如何收拾？”沈圜问道，“他们真是你管过最大的闲事。”
“我管过最大的闲事明明是你。”齐訾夜回头瞪他，“他们的事回去再说。”
“那你最好希望他们快去快回。”沈圜一扇子血溅一个追兵，“回不来还要去救人。”
“好无聊噢。”齐訾夜摇头，“不好玩。”
“他们回来了。”沈圜抬了抬下巴。
“这么快？”齐訾夜回头。
那，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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