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枚白玉环。
通体莹润晶莹,挂着银色的流苏。
然而上面却有着深深浅浅的裂纹,一面刻了个“祝”,另一面则刻了个“哑童”。
这个玉环看着不像是男子之物,却也能看出来价值连城。想来若是楚云天的,应该是谁人赠与他之物。
齐传铮不敢多打量,生怕玉环沿着哪个裂纹直接碎裂。然而当他触摸到玉环内侧时,一段记忆突然模模糊糊的涌入了他的识海。
是一个女子,在夜色中抱着一个年幼的孩子,浑身是血的躲在草垛后面。
然而贼人还是搜到了这里,在他们来之前,女子脱下身上斗篷裹住了孩子,又解下身上玉环系在了孩子腰间:“不要发出声音,天亮了你父亲就找到我们了,记住,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要出声,好吗?”
看着孩子点头,女子笑着抹了把眼泪,拉开草垛把孩子塞了进去,随后抱起一把草揣在怀里,向着反方向跑了出去。
没跑几步,贼人便追到了这里。
女子跌在地上,贼人粗暴的扯开她的衣襟,却发现不是孩子而是一捧草。
“那个血灵蛊呢?”为首的贼人烦躁的问道,抬脚便要踹上去。
旁边的人拦住了他:“他还小,应该跑不远,但是血灵蛊也是母体所生,不如……”
为首的贼人会意,发出了笑声。
女子颤抖着爬起来,跪着抱住了贼人的腿:“放过我孩子,我的灵脉给你们,我也有一半血灵蛊的血脉……”
那孩子就在草垛里,看着女子为了拖延时间,主动笑着迎上贼人的凌辱:“……爷,喜欢这样吗,这样伺候的爷舒服吗……那这样呢……原来爷更喜欢这样,我也喜欢,还是爷让小女子更痛快啊……”
那些粗鄙不堪的话就这么清晰的传进孩子耳中。
几位爷要一起吗?
……
喜欢爷这样……很受用
……
爷……深一点
……
其实她根本没奢想这群人今天会放过他们。
她只知道把这些人先哄开心了,拖住时间,拖到他父亲来……
否则她就那么轻易的去了,谁看着她的孩子安全回家。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目光投过来,却转瞬即逝。
他真的做到了没发出一点动静。
她欣慰的笑了,贼人却以为她是快活了,于是肆意的更加起劲。
终于,天边第一缕霞光穿破云边的时候,随着马蹄声起,她看见他终于赶到,颤抖着在马上挥起长刀,将贼人血溅当场。
“你……”他颤抖着说不出话。
“小天……你爹爹来救你了。”她爬向草堆,却已经没了扒开草垛的力气。
男人从马上下来,蹲下身挑开草垛,孩子正裹着干净的斗篷,躺在草堆里熟睡。
“睡着了就好,”女子笑了,“别让他看见我这样才好。”
其实那个孩子没有睡着。
他透过缝隙,看见女子爬到父亲的刀下,自已撞了上去。
她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相信你。你要对小天好。”
齐传铮从识海抽离出来,只觉得心惊胆战。
难怪楚云天说起自已的经历没有提到他母亲。
难怪那天走之前,他要借人衣服穿见他有一件斗篷像女子的。
想来那是他母亲的遗物。
幸亏他装作没看见没去想楚云天是不是在宗门有个什么婚约的师姐师妹,否则必引的人不开心。
他没敢再多看那个玉环,将其依旧小心的放回了枕头下。
——————
一夜过去。
今日要去那铁匠铺。
齐传铮很早便醒了,虽然昨晚折腾到特晚,但他不是那种会让人等他的人。
刚想着是下去找楚云天还是在屋内等他,便听到楚云天敲门:“我进来了。”
“你先等我穿衣服!”齐传铮忙不迭喊道。
但楚云天已经推门进来了:“我们都是大男人有什么不能看的?”
齐传铮匆忙系好衣服,便见楚云天掀起帘子:“吃早饭吧。吃完出门。”
原来他醒的更早,经过一夜的调息,明显气色比昨天好了很多。齐传铮坐到桌边,打开楚云天提上来的篮子,是一小罐豆浆,一笼包子,还有一大碗馄饨和两个干净的小碗。
“不够的话,”楚云天一边整理床榻一边说,“中午多吃些。我吃完这顿中午少吃晚上不吃,过午不食。吃的过饱晚上打坐会困。”
齐传铮想起来,昨晚那碗面他没吃几口,基本都给自已了。
齐传铮点头如捣蒜:“够了够了,太够了。没认识你我都准备就啃啃干粮了。”
“你那点干粮还是蘸汤吃吧。”楚云天回头揶揄他,“我怕你噎死自已。”
齐传铮缩回脑袋继续吃饭,楚云天摸到枕头下,感觉玉环位置有点不对:“你昨晚摸到我玉环了?”
“啊……”齐传铮抬头。楚云天背对着他微微解开衣袍把玉环系上腰:“别的都好说,这个是我娘留下的,穗子也是我娘打的,你好奇可以看一看,但如果你把它摔碎了,我就把你砍的跟它一样碎。”
这是楚云天第一次对他这么严厉,齐传铮没说自已触摸到玉环看见了他的记忆,昨晚想来也是楚云天怕磕到才把它解下来放在榻上。
“还有昨天借你的那个斗篷,”楚云天扣好后整了整衣襟走过来,“为什么我有小一点的不借你,因为那也是我娘留下的。你如果给它弄坏了,我会把你皮扒下来补它。”
齐传铮知道他真干得出来这事,忙不迭点头答应。楚云天坐到桌边拿起另一个小碗,又缓和了神色:“它们是我娘留给我最后的念想了。”
齐传铮没问他那年发生了什么,能让他刻上哑童这两个字……
一定是他不愿去提起的过去吧。
——————
铁匠铺的一早就已经忙的热火朝天了。
二人初来乍到,被安排在后院帮忙烧炉子。
本以为这只是个平静的早晨,但是没待二人上工,前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抓窃贼啊!”是一个小徒弟的喊声,“有人偷原料!”
二人对视一眼,心说这越江真是热闹。
这个点上工的都是一些小徒弟早起来干杂活,几个人跑的跌跌撞撞稀稀拉拉,眼看那个贼要跑,楚云天随意用脚拨过来一块石头,轻点一下便纵身而起,抓住贼人的肩膀将人转过来,另一只手劈在人后颈封住人修为:“窃贼?偷了什么?”
“一块很贵重的天弓铁!”追上来的一个小弟子气喘吁吁的说,“师傅说那个可珍贵了两个月后有个什么大会要用!”
楚云天皱眉,要偷也不该一大早偷的这么光明正大啊?
“店里都丢了好几次天弓铁了!”另一个小弟子说,“再这么丢下去官府就要问责我们了!”
“丢了好几次?”齐传铮走上来,“都是他?”
“不知道。”小弟子沮丧的摇头,“因为这个都被师傅撵出去好几个弟子了。”
楚云天摁着窃贼的肩膀抬手扯下他挡脸的黑布,齐传铮在看清那人脸的一瞬间怔住了:“昨天晚上的刺客?可是他不是被我们正中金丹了吗?”
“先扣回铁匠铺吧。”楚云天也觉得太过巧合,“谁有绳子?”
“我有我有!”一名小弟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麻绳,“就是……这是裤腰带……”
“捆个贼够了。”楚云天示意齐传铮过来帮忙。一群人一起推搡着这贼回了铺子。
老师傅正在铺子里着急,店走不掉,但是呼啦啦几个徒弟都跑了。之前也有贼来偷铁,小弟子不都是垂着手回来说没追上。贼人好像很熟悉他们的上工时间,专挑店里大徒弟不在的时候下手,有时是大弟子去吃饭了,有时是晚间,大弟子也不可能全天十二时辰都看顾着铺子啊,铁匠的活又累灰又多还需要精细一个不注意那些贵人就会责问,不然铺子里也不会缺人到两个外来人都能来帮工。
却不料这次,他们居然把贼压回来了。
老师傅不由得正视起那两个少年。
“报官。”楚云天拎着人扔在地上。
“报过。”老师傅皱眉,“官府也追查不到,贼人像是隐匿了一般没有一点气息留下。”
“溯时镜呢?”楚云天看了看屋角。
老师傅叹了口气,把镜子拿过来:“你们看,他就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空间撕裂!”齐传铮看见那个熟悉的裂痕,“我有位大能好友便会用这个出入上界与人界之间。”
他没敢说自已是沈圜二人撕裂空间送进来的,话到嘴边又改口说只是自已有个朋友。
“冲着仙侣大会要用的天弓铁……”楚云天若有所思,“似乎有一场巨大的阴谋啊。”
好像从他们进入越江开始,发生的桩桩件件事,都是冲他们来的。
就像一张越织越密的网,在慢慢的收紧,包围他们。
老师傅报了官,官府过来带走了窃贼。
“你觉得,这件事靠官府,真的能查清吗?”齐传铮悄悄问楚云天。
“你也觉得……”楚云天看向他。
齐传铮点了点头。
看着唉声叹气的老师傅,齐传铮走了过去,低声说:“如果您信不过官府,我们可以试着去暗查天弓铁被盗一事。我们也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但你们要以什么身份去暗查呢?”老师傅抬头看着二人,“莫非你们……”
楚云天点头:“就是您想的那样。我们是双修的仙侣。”
“越江这地的习俗,除了去官府登记,可是还需要仪式的。”老师傅说,“登记可以撕毁不认,可以再除去名字,但若是举行了仪式,众人都看在眼中,那可就是真正的仙侣了。”
“您的意思是……要我们去拜天地?”齐传铮愣了一下。
老师傅点头:“不然谁都能去官府记名然后蹭仙侣大会了。”
楚云天怕齐传铮不愿意,便走过来想着把人拉到一边再商量。
老师傅知道这是大事,二人愿意帮他们是情分,若是不帮也不好强行叫人帮。
楚云天看着齐传铮的眼睛,俯下身:“你若不愿意,我们也可以想其它办法。”
毕竟他们本就不该牵扯进越江的事,齐传铮若是此时说不愿意,自已和人离开越江去其他地方也可以。
“我愿意。”齐传铮低下头,“我怕你不愿……”
楚云天没料到是这样的回答。他抱住人,颤抖着说:“你可想好。你知道的,我……”
“我想好了。”齐传铮打断他,“就算你的经脉补不回来,就算你功力尽失,就算你不是血灵蛊……我也愿意。”
“为什么?”楚云天问他,“你就不怕我是骗你的吗?”
“因为你是你。”齐传铮深吸一口气。
这两人的相处下来,楚云天确实细心,可靠,能帮助他想到很多事。也许是因为痴合散,也许是因为他刚逃出来便遇到了比自已还凄惨的人,也许是因为楚云天生的好看……但这些都不是最本质的那个原因。
最本质的原因,是他楚云天的干净。
那样的环境,十九年没有磨灭他的心性。
甚至身中剧毒,仍然想着怕自已和他一起走向万劫不复。
因为他是楚云天。
但是楚云天就没齐传铮想的这么简单了。
那一瞬,他想的是这个少年以后的路,是如果没有自已,他怎么办,是自已能给他什么。
他们是动荡世间彼此相靠的两株浮萍。
——————
答应下老师傅后,老师傅便与楚云天着手去准备仪式的事宜了。
齐传铮则待在铁匠铺中,一方面看着些铺子,另一方面仪式前三日按习俗他不可去与楚云天相见。
老师傅和楚云天前后跑,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忍不住吹起自已刚娶妻那年。
楚云天听着那份意气风发,也好像回到了那个时候。那时候真是和平啊,不像现在这样众生哀苦民不聊生。
老师傅从他当年相识吹到结伴,又从孩童上学堂吹到妻子洗手作羹汤。
天色渐晚的时候,那天在榜前激情演讲的年轻人将于三日后举行仪式的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按照他们的计划,声势就是要浩大一点,这样在背后盯上他们的人,才会注意到消息。
楚云天心想要声势浩大应该让齐传铮娶自已,就那孩子的嘴,不出一个时辰全越江都能知道消息。
“诶,”正捋着后续计划,走到一个人少的拐角老铁匠用胳膊肘捣了捣楚云天,“你们都是男的那你俩洞房……”
“咳。”楚云天打断他扯开话题,“我伤势未愈。先把仪式操办好,之后的再说。”
老铁匠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楚云天却想的和老铁匠想的不是一档子事。
他想的是,自已真的要利用齐传铮给自已解毒吗?
以及,如果自已那爹说的是假话,解不了又怎么办?
不过自已确实越来越难以压制药效了。
齐传铮在自已身边的时候,自已还能让自已克制。
但若是一会不见再见面时,那种抓心挠肝的感觉就会蛊惑自已,占有他,把他拆吃入腹,这样他就不会离开了。
这种又带着渴望又须在人面前端出年长一些那种一本正经架子的感觉,属实不好受。
想着想着,他们转回了铁匠铺。
齐传铮这几日会留在铺中,而楚云天则回下榻的客栈。
路过铁匠铺时,楚云天不由得想,小孩这会在做什么呢?是和那些小徒弟一起吃晚饭了?还是和大弟子一起去干活了?
想他若累着怎么办,想他若再遇到刺客怎么办……
他面上云淡风轻,和老师傅笑着道别,却在走后又忍不住回头瞅了瞅铺子,仿佛要将前院盯穿,一直看到后院,看到他的小齐传铮。
但他不敢表现的太明显,虽不舍,却还是转了身,回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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