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屈盛瑞虽然辞去了戏曲学院教授职位，但赵立来还是很念旧的。老朋友打电话求助，至少捞人还是应该的。
在他看来，江虹市公安局不可能不买他的面子。堂堂省厅主持工作副厅长，一句话放个人还不天经地义？
赵立来下午有会，也就没再过问此事。
但到了晚上，还没接到宋东振电话，赵立来有些恼火。
他第二次打电话给宋东振：“东振局长，我说屈盛瑞那事？”
宋东振苦笑：“赵局啊，我正要向你汇报。我去找了扫黑除恶专项斗争办公室左兰，刚说了屈盛瑞情况，她就断然拒绝放人。说这个人罪行很大，涉及敲诈勒索、强X未成年人等严重罪行，属于典型的黑恶分子，需要从重从快查处。”
“反了她了！”
赵立来怒火中烧，脱口而出：“一个小小市局副局长，也敢对上司口出狂言？你是局长，应该教训她啊？你怎么当局长的？”
宋东振摇头，苦笑道：“你不知道。我市成立扫黑除恶专项斗争办公室后，左兰是主持日常工作副主任，可以直接向市委主要领导汇报。她说这案子已经向市委牛书记、秦市长汇报过来。市主要领导都要求彻查严办，没有商量余地。所以，我也爱莫能助了····”
赵立来气得抓狂：“你们江虹市，还是不是汉南省的地盘？你江虹市公安系统，还要不要听省厅的统一命令？怎么一个个都这么狂？我这省公安厅副厅长，管不了这事是吧？”
宋东振一副唯唯诺诺：“要不？您直接找我们牛书记？牛书记下令，我马上驳回左兰的指令，放屈盛瑞出来。”
赵立来怒道：“我去找什么牛书记？咱们一个省厅副厅长，一个市局局长，两个这么大领导，都办不了这事？还要听一个丫头片子的？你去！就说是我的命令，让她马上放人。翻了天了！”
宋东振叹道：“赵局，你不知道，我们扫黑除恶专项斗争方案中，为了防止有人打招呼、说情做了【干涉办案记录制度】制度安排。任何前来打招呼、要求放人或者干涉办案的，都要记录下来，立即向市委主要领导汇报。我跟左兰一说，左兰就拿出记录本，要把我记上去，还让我签字。我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可笑！真可笑！”
赵立来狂怒道：“公安办案，从来都是半军事化的，雷厉风行，绝对服从。谁给她权力，可以不听上面指挥，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还记录下来？我说话不好使吗？”
他一通输出，无能狂怒，对面宋东振都只默默听着，但就是不表态。
赵立来冷笑道：“行了。我知道你老宋也窝窝囊囊一辈子，我直接去找你们牛书记，这下行了吧？”
“好嘞！”
宋东振松了口气：“这样多好？”
挂了电话，他表情一变，摇了摇头。
赵立来····
你不知道，屈盛瑞得罪的人，是赵国栋。
屈盛瑞在江虹市得罪别人都没事，但得罪了赵国栋，那问题很大。
别以为省公安厅副厅长，是多大的官。
耍官威，要分对象。
省建设厅长刘其先，设计对付赵国栋，结局怎么样？
已经被拿下了，免去职务，赋闲在家，灰溜溜滚蛋了。
宋东振摇摇头，决定两不相帮。
赵立来想了想，还是打电话给牛振东。
电话一接通，赵立来语气客气了许多：“牛书记啊？我省厅赵立来啊？”
牛振东：“立来啊？好久不见。有啥事？”
赵立来把要求释放屈盛瑞的事，说了一下，笑道：“我知道，你们市跟别的地方情况不一样，正在搞扫黑除恶嘛。省厅也是大力支持的。只是屈盛瑞的情况，还有些特殊。能否····”
牛振东何等精明？一听就知道赵立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来说情放人的。
但这案子，左兰已经向他做了汇报。
他找了赵国栋，赵国栋也向他原原本本，做了汇报。
“什么？这人是阳泉乡长李云霄的前夫？拍了女方果照，威胁敲诈？要求低价买地？可恶！”
牛振东震怒。
如今，赵立来前来说情，牛振东心头一阵烦躁。
你个省公安厅主持日常工作的副厅长，怎么替这么一个人渣说情？
赵国栋说扫黑除恶，关键在打保护伞，这话越来越正确啊。
之前怎么没发现，公安队伍里还有这么多保护伞？
他心中腹诽，语气倒也客气：“这事啊，我才知道，我去问问吧。”
遇事缓一缓。
这是官场金钥匙。
赵立来本以为，自己面子这么大，为了一个屈盛瑞找到牛振东，怎么也能马上放人，没想到牛振东也打太极拳，拖延时间，更不高兴，语气也重了几分：“牛书记，公安厅负责全省的治安案件，对市局办案有指导权。这个案子，市局不服从省厅的调度安排，我认为存在很大冤假错案的可能性！里面有没有人情案？很难说啊。”
牛振东也不高兴。
我市局打击黑恶分子，你省厅副厅长跑来指手画脚，还说人情案、冤错案？什么意思？
牛振东笑眯眯道：“赵厅啊，案子发生在江虹市辖区内。我市局接到群众报案，就要处理。具体怎么办案，我相信市局同志会公平公正、秉公执法，妥善处理好的。当然，省厅的指导，也非常重要，市局一定要落实的。欢迎省厅以书面形式，给与指导意见。”
他挂了电话。
赵立来气得把手机摔了。
“牛振东！”
“江虹市！”
“你们这是经济好了，翅膀硬了，要独立王国啊？”
他如何听不出来，牛振东的言外之意？
“书面形式”，什么意思？
就是你赵立来要指导可以，必须给我江虹市正式行文，白纸黑字，要求放人。
将来，这就是证据。
一旦证明屈盛瑞确实有罪，那省厅要求放人的公函，就变成了充当黑恶势力保护伞的铁证。他赵立来就难辞其咎。
赵立来不傻。
他能行文吗？
就算他肯，有权点头的副省长兼省公安厅长，又肯同意行文吗？
牛振东不愧市委书记，手段老辣，不动声色，将赵立来说情堵得死死的。
要放人？没问题，拿公函来。
不出公函？光拿嘴说？对不起，不是正式指导意见，我市里可以不听。
赵立来越想越窝火，忍不住去找顶头上司、副省长兼省公安厅长马柄国吐槽。
“马省长，您说说，这江虹市是不是有问题？都是一个省，为什么别人都在搞经济建设，他们却非说扫黑除恶是当务之急？要打击黑恶势力？这是不是作秀？在显摆？我们全省都不重视治安，就他们最重视？举世皆浊我独清？”
马柄国瞥了他一眼：“江虹市，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你这么说，一定有原因。”
赵立来咳嗽一声：“没有。我就是看不惯他们特立独行。”
马柄国叹了口气：“你听说没有？最近邹副总理去了江虹市视察疫苗生产，还有芯片厂项目。省建设厅的刘其先，只因为卡了江虹市申报的芯片项目一个多月，没有批开工许可证，就被副总理要求，当场拿下了。”
“啊？”
赵立来傻眼了。
这事发生太突然，他真没听说。
马柄国同情的目光，落在赵立来肩上，淡淡道：“我跟你说一声，也是劝你一句。江虹市现在势头正盛，又是疫苗，又是芯片，还有医药产业，都吸引了上层目光和注意。无论中央还是省里，都很重视江虹市的一举一动。就连江虹市扫黑除恶专项斗争，根据我的消息，也引起了中央领导同志的高度关注，部里已要求省厅对经验得失进行总结。”
赵立来：“···”
“这节骨眼上，你最好不乱插手地方案件。”
马柄国摇头：“不然，谁也不好受。”
赵立来失魂落魄，走出马柄国办公室。
这····
江虹市的扫黑除恶专项斗争，竟然引起中央的关注？
他冷汗直流。
自己还是太轻率了。
小看了这件事的严肃性和重要性啊。
多亏没有暴露，不然会被拖下水。
屈盛瑞啊屈盛瑞，只怕这次你踢到了铁板，我也救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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