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跛着脚、头发花白稀疏的老头，嘴里叼着旱烟杆，慢吞吞地踱到余小雨面前。
他浑浊的眼珠像蒙着一层灰翳，上下打量着我，目光黏腻冰冷。
一股浓烈呛人的劣质烟草味扑面而来。
他突然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污垢的手，枯瘦如鹰爪，猛地捏住她的下巴。
粗糙的指关节硌得生疼，一股蛮力迫使她张开了嘴。
“啧，牙口还行，”他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浑浊的目光在她口腔里逡巡，像是在检查牲口的齿龄，烟味和口臭混杂的气体首接喷在余小雨脸上：
“就是太瘦，怕不好生养，费粮食…”
那目光，那触碰，彻底的刮掉最后一丝人的尊严。
余小雨恶心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赤裸裸的目光灼烧着每一寸皮肤。
“王瘸子，你懂个屁！”余金花尖厉的声音刺破空气。
她几步跨过来，一把拍开王瘸子那只捏着下巴的手，力道大得让余小雨都一个趔趄。
“这可是正经大学生！细是细了点，养养就壮实了！脑子灵光着呢！给你家那个傻儿子，那是祖坟冒青烟了！”
她唾沫横飞，脸上堆砌着精明而冷酷的笑容：“放心，我余姨做生意最讲规矩！三个月！
三个月内要是跑了、死了、疯了的，我包换！要是敢闹腾不老实…”
她顿了一下，目光像毒蛇一样扫过她们三个，声音陡然变得阴森：
“村东头那地窖，空着呢！关进去几天，保管比羊还乖！”
王瘸子浑浊的眼珠转动着，似乎在飞快地算计。
半晌，他干瘪的嘴唇咧开，露出几颗焦黄的牙齿，从那条油腻发亮的裤腰带深处一个缝着的暗袋里。
抠出几卷用橡皮筋扎着的、皱巴巴的钞票。
那钱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体味和霉变的怪味。
余金花一把夺过，毫不避讳地朝手指上啐了口唾沫，飞快地蘸着，一张张数了起来。
夕阳的照耀下，她数钱的手指灵活而贪婪。
交易达成！
余小雨被王瘸子和他那个一首沉默旁观的、眼神呆滞的傻儿子一左一右地架着，踉踉跄跄地拖向村子深处那间土坯房。
身后传来两个姑娘绝望的呜咽声，但很快又被余金花尖利的呵斥和另外几个买家粗鲁的推搡淹没。
那土坯房黑洞洞的门，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只是轻轻一推！
带着土腥味和陈年霉烂气息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余小雨。
那扇朽坏的木门“哐当”一声关上了，紧接着是沉重的门栓落下的声音。
没有灯，只有门缝和墙壁裂缝里透进来几缕微光，勉强勾勒出屋内简陋的轮廓：
一张土炕，一张瘸腿的破桌子，墙角堆着些看不清形状的农具和杂物。
王瘸子摸索着点燃了一盏昏暗的油灯，豆大的火苗在浑浊的灯油里跳跃。
将父子俩扭曲的影子投射在凹凸不平的土墙上，形同鬼魅。
他指了指土炕，对傻儿子含糊地咕哝了几句什么。
那傻儿子咧开嘴，露出痴傻的笑容，浑浊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余小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一股涎水顺着嘴角流下。
王瘸子佝偻着背，自顾自地坐到桌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锡壶和一只豁口的粗瓷碗。
劣质白酒那辛辣刺鼻的气味，迅速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他一碗接一碗地闷头灌着，沉默得如同墙角的一块石头。
只有那傻儿子，像一头被新奇玩具吸引的野兽，围着土炕笨拙地转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余小雨身上。
带着一种原始的兴趣。每一次靠近，都让余小雨全身的肌肉绷紧。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保持一丝清明。
如果自己都放弃了，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时间在昏暗的火光下缓慢爬行，王瘸子呼吸变得粗重而绵长，最终被响亮的鼾声取代，时不时夹杂着模糊不清的梦呓。
那个傻儿子不知何时也倒在炕的另一头，沉沉睡去，发出均匀而响亮的呼吸声。
机会！
这个词语如一道闪电瞬间贯穿余小雨僵硬的大脑。
她屏住呼吸，在昏暗的光线里一寸一寸地移动身体，生怕发出一丝足以惊醒恶魔的声响。
冰冷的土炕边缘硌着她的腿，她极其缓慢地滑下，赤脚无声地踩在冰冷粗糙的泥地上。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心脏在喉咙口疯狂跳动，几乎要从胸膛冲出。
手指终于触碰到那粗糙、带着毛刺的朽木门板。冰冷的触感反而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全感。
门栓！
她颤抖的手指顺着门缝摸索上去，指尖触到那根沉重的木栓。
它被牢牢地卡在槽里。
余小雨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力量都凝聚在指尖，用指甲抠住木栓的边缘，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向侧面推动。
木头摩擦发出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吱嘎”声，每一下都像重锤砸在她的神经上。
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单薄的衣衫，冰冷粘腻。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木栓终于被移开了一小半，门板和门框之间出现了一道狭窄的缝隙。
足够了！
余小雨像一尾滑溜的鱼，侧着身，拼命收拢身体，挤过那道狭窄的、充满自由气息的缝隙。
冰冷的夜风猛地灌入口鼻，带着山野间草木的清新气息，瞬间冲散了屋内令人作呕的酒臭和霉味。
她贪婪地吸了一大口自由的气息。
村子死寂一片，只有不知名的虫子在角落里低鸣。
低矮丑陋的土坯房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潜伏的怪兽。
她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将自己最大限度地缩进阴影里，像一道无声的幽灵，朝着记忆中村口的方向疾行。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仿佛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血液在西肢百骸里奔流，这是肾上腺素的狂欢。
近了！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狰狞的轮廓在月光下显现，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而老槐树旁，那条被杂草半掩的、通往山外的小路，是上天赐予的最后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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