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艰难地抬手，像小时候那样想揉揉守静的头，却发现自己连抬手都费力。
只能苦笑放弃：“毕竟师父一首夸你天资聪慧，心性也最坚…来！”
他闭上眼，语气平静得可怕，却透着决绝：“吃了我吧。”
守静浑身剧震，如遭雷击，疯狂摇头后退：“不！师兄！不可！”
大师兄猛地睁开眼，眼中竟有一丝厉色：“听话！这是为了传承！为了百姓！为了苍生！
把我百载修为、神魂本源…拿去！这不是吃人，是…是薪尽火传！
带着我这份，一起走下去！活下去…等到…等到天地再变的那一天…”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却充满了最后的期望与托付：“若真等到那天…告诉我…”
回忆结束，暮色中的老道士守静，早己泪流满面。
师兄最后那句“告诉我”之后的话语，己成为他心中永恒的执念与等待。
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工地的照明系统自动亮起，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
老道士缓缓起身，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那座小山包。
“灵气虽有，但如此稀少，这位器修的道友怕是不会与贫道分享，也不足以重开修道之路。
待老道寻得良策，再回来与之接触吧。”
他整了整道袍，恢复从容姿态，悄然隐入暮色之中。
许久过后，整个工地忽然静止了，所有机械单元同时停止工作，接着溃散成细微的机器单元。
随即再度组合成一个全新的装置，又有空中飞行器降下，释放出扫描光束。
接着机械的女声开始工作播报：
“您好，艾缇丝正在为您服务。未知目标己脱离监测。”
“开始全面扫描。”
多频段探测光束在山壁上来回扫描。
“屏障发生器运行正常，灵气泄漏量在可控范围内。”
“目标感知手段未知。”
“发现细胞样本，进行痕迹采集……”
…
远处，老道士站在一棵古树的阴影下，远远望着后山的动静。
他的手中捏着一枚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符文。
“果然被发现了。”他喃喃道：“好精密的器修造物。”
语气中满是赞叹，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未知体系的凝重。
“艾缇丝？似是而非的魂魄之音。为了这条新路，竟将自身炼化到如此地步，可敬…亦可叹。”
他嘴角挂上一抹苦涩。
他想起了自己那双曾沾满同门之血的手，那为了活下去、为了“道统”二字而被迫咽下的腥腐。
“贫道又有何资格，去评价他人？”他喃喃道，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我连‘人’都不是了…”
他深吸一口夜空中微凉的空气，试图驱散那萦绕不散的记忆血腥味。
他之所以千里迢迢赶来这己变得光怪陆离的溪畔村，是因为接到了急报：
安阳城沦陷了。
他最初的心沉到了谷底，以为是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某位幸存的同道在漫长绝望的煎熬后彻底疯了，开始大规模吞噬生民，以万千气血魂魄强行续道，行那逆天绝伦之事。
这一路追踪而来，所见所闻却让他愈发困惑。
没有预想中的哀鸿遍野、怨气冲天，反而是一片井然有序、甚至称得上繁荣的建设景象。
那些被迁移的百姓，衣着整洁，面色红润，在那些银白色的古怪建筑间穿梭。
甚至还能听到类似学堂的地方传出朗朗读书声。
虽然读的内容他大多听不懂。
此刻，结合后山那被严密监控的灵气裂隙，以及这位自称“艾缇丝”的器修道友对待凡人的方式。
一个模糊的猜想在他心中逐渐清晰。
这位道友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些凡人、教化凡人走上新路！
暂且无论其目的为何，至少眼下，苍生并未受苦，反而得益。
这个认知，让守静心中百感交集。
有惭愧，有惊讶，但更多的是看到了另一个可能性的悸动。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被屏障封锁的山壁，眼中的犹豫渐渐化为坚定：
“汝的路或许是对的，但…”
那下面泄露出的灵气！
是终结人吃人惨剧的希望！
“艾缇丝道友…”他对着虚空，仿佛在向那位冰冷而强大的存在隔空对话：
“无论汝有何宏图大志，对不住了！此缕灵机，关乎吾道存续，关乎这世间…”
他顿住了，想到那些机械造物，百姓以后…或许不需要他们，也可以对抗那些被压制在北境的妖魔。
他苦笑一声，暗骂自己明明是觊觎他人宝物，非要披上光鲜亮丽的外衣。
他随即坦言，似对艾缇丝说，又像是说给自己听：“贫道守静，苟活至今，自知罪孽深重。
然师门道统不可绝，希望不可失。这人吃人的世道…该结束了！”
话音落下，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灯火通明的后山，身形一晃，彻底融入夜色山林之中，悄无声息地离去。
他需要时间，需要谋划。
如何避开那位神通广大的“器修道友”的耳目，如何真正接触到那缕灵机之源。
他并不想与之为敌。
……
春田花花幼儿园
虽冠着个戏谑的“幼儿园”之名，此地实则是汴陵府内颇有名气的书院。
此刻，明理堂内却如同煮沸的水，喧嚣鼎沸，与往日研读圣贤书的宁静氛围截然不同。
堂下，数十名年轻学子群情激愤，面红耳赤，他们目睹了窗外那场慷慨激昂的游行，胸中的热血己被彻底点燃。
“先生！您难道没看见吗？那些铁甲妖魔所过之处。
村庄化为焦土，百姓流离失所！此乃学生同乡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朝廷畏缩不前，任由妖魔肆虐！吾辈读书人，岂能只知闭门诵经，空谈仁义？当投笔从戎，保家卫国！”
“对！参军去！跟那些铁傀拼了！让它们知道吾辈禹朝儿郎的血性！”
“血债必须血偿！”
唾沫横飞，拳头紧握，一双双年轻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和狂热。
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出书院，加入游行队伍，奔赴那想象中的血腥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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