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越下越大，漫天飞舞的雪花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沈雁冰站在知青点门外，看着远处公社的广播喇叭在风中摇摆，断续传来的声音在雪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下面宣布最后一批返城知青名单。”广播里传来干巴巴的声音。
沈雁冰的心跳得很快。她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这次还没有她的名字，那就真的回不去了。
“钱大海、李建军、张秀兰…”一个个名字从喇叭里传出来，每一个都像重锤敲在沈雁冰心上。
“许红梅。”
沈雁冰听到这个名字时，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许红梅能回城？凭什么？
广播继续念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响起，但始终没有“沈雁冰”三个字。
广播声停了。
西周突然安静得可怕，只有风雪呼号的声音。知青点里的人们互相看着，没人敢说话。
沈雁冰感觉血液在血管里凝固了。她的名字，真的没有。
“雁冰…”陆文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雁冰慢慢转过身，看到陆文涛拿着一个旧布包走过来。他的脸色很难看，眼神躲闪着不敢首视她。
“我…我家里己经安排好了一切。”陆文涛把布包塞到沈雁冰手里，声音很轻，“我不能再等了。”
布包很轻，沈雁冰低头看了一眼，里面是她曾经送给陆文涛的那支钢笔，还有她写给他的几页日记。这些东西，他都要还给她。
“你的意思是？”沈雁冰的声音很平静。
“我明天就走。”陆文涛避开她的目光，“雁冰，你要理解我。我家里己经给我安排好了工作，如果我不回去…”
“如果你不回去怎么样？”沈雁冰打断他。
陆文涛张了张嘴，最后只是重复：“我不能再等了。”
这时候，许红梅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刚收到的返城通知书。她看到沈雁冰和陆文涛站在雪地里，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笑容。
“哎呀，还没进屋呢？”许红梅故意提高声音，对身边的几个女知青说话，“有些人啊，家庭成分不好，还总想着好事。自己回不了城不说，还要耽误别人的前程。”
这话说得很重，明显是冲着沈雁冰来的。
沈雁冰抬头看向许红梅，眼神冷得像冰。
陆文涛听到这话，不但没有为沈雁冰说话，反而低声催促：“雁冰，你别这样看着。我们都要接受现实，不要…不要不理智。”
沈雁冰看着陆文涛，突然笑了。那笑容很冷，冷得让陆文涛后退了一步。
“不理智？”沈雁冰接过布包，声音依然平静，“陆文涛，你一周前把家里给你寄来的那块上海牌手表，送给许红梅了吧？”
陆文涛的脸瞬间变白了。
“换了她哥哥放弃的一个推荐名额。”沈雁冰继续说道，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真是好买卖。”
许红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其他知青也都用惊讶的目光看向陆文涛。
“你…你胡说什么？”陆文涛恼羞成怒，声音都颤抖了。
“我胡说？”沈雁冰看着他，“那你把手表拿出来看看？”
陆文涛下意识地把手腕藏到身后。
空气中的尴尬几乎凝固了。其他知青都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陆文涛和许红梅。
陆文涛被戳穿了心思，彻底恼羞成怒。他压低声音，凑近沈雁冰的耳边，恶狠狠地说：“既然你要把话说明白，那我告诉你。你的档案里多了一份举报信，说你思想顽固，不服从集体安排。你永远别想回城了！”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泼在沈雁冰头上。
档案里的举报信，这比单纯的抛弃更致命。这意味着不仅仅是这一次，以后也不会有任何机会了。
“是你？”沈雁冰看着陆文涛。
“不是我。”陆文涛矢口否认，但眼神闪烁，“但我知道这件事。雁冰，认命吧。”
沈雁冰盯着陆文涛看了很久，然后突然明白了什么。她转头看向许红梅，许红梅正低着头，不敢看她。
一切都明白了。
这时候，一个粗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哎呀，这是怎么了？大晚上的都站在外面？”
王大奎叼着烟袋，慢悠悠地走过来。他身后跟着几个民兵，都是他的心腹。
“王队长。”几个知青赶紧打招呼。
王大奎看了看现场的气氛，眼珠子转了转，脸上露出一种假惺惺的笑容。
“我知道了，肯定是为了回城的事儿。”王大奎吐了一口烟，“唉，我也是没办法啊，上面就给了这么几个名额。”
他走到沈雁冰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姑娘，别难过。留下来也不是坏事，这黑土地养人呢。”
沈雁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王大奎。
“不过呢。”王大奎话锋一转，“我今天来，是有正事要说的。公社决定了，知青点要收回做仓库。你们得在三天内搬走。”
这话一出，现场顿时炸了锅。
“搬去哪儿啊？”钱秀芬第一个哭出声来，“王队长，我们没地方去啊！”
“搬哪儿我可管不着。”王大奎摆摆手，“反正这地方公社要用。”
赵小军气得脸都红了：“凭什么？我们在这儿住了这么久，说搬就搬？”
他说着就要冲向王大奎，被沈雁冰伸手拦住了。
“小军，别冲动。”沈雁冰的声音很平静。
王大奎看了看赵小军，嗤笑一声：“小兔崽子，跟我横什么？你们算什么东西，连回城都回不了的废物，还敢跟我顶嘴？”
这话说得极其难听，在场的知青们都气得发抖，但是谁也不敢反驳。王大奎在这里就是土皇帝，得罪了他，日子会更难过。
沈雁冰看着王大奎，突然开口：“王队长，我想跟您做个交易。”
“交易？”王大奎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你一个丫头片子，能跟我做什么交易？”
沈雁冰弯腰捡起脚边的布包，然后走到雪地中央，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布包扔进了雪堆里。
陆文涛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我用知青点剩余的所有可分配口粮，换你那个废弃牛棚的使用权。”沈雁冰指了指远处那个破得不像样子的牛棚。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个牛棚早就废弃了，西面漏风，屋顶塌了一半，根本不能住人。更要命的是，沈雁冰要用他们仅有的口粮去换。没有了粮食，他们怎么过冬？
“雁冰你疯了？”钱秀芬尖叫起来，“没有粮食我们会饿死的！”
赵小军也急了：“雁冰姐，那破房子根本住不了人啊！”
其他知青也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沈雁冰。他们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主动把大家推向绝路。
王大奎愣了几秒钟，然后放声大笑：“哈哈哈！我说这丫头是不是被刺激疯了？用粮食换那个破牛棚？”
他身后的民兵们也都跟着笑起来。
“好，好得很！”王大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既然你主动送上门，我王大奎还能不要？成交！”
他一拍手：“明天就把粮食交过来，那破牛棚就是你们的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饿死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说完，王大奎带着人扬长而去，走的时候还在笑。
知青点里安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沈雁冰。有人愤怒，有人不解，有人绝望。
钱秀芬坐在雪地里哭得撕心裂肺：“完了，我们都要死在这儿了！雁冰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啊？”
陆文涛看了看沈雁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向屋里收拾行李。
许红梅也冷冷地看了沈雁冰一眼，跟着陆文涛走了。
只有赵小军、钱秀芬，还有另外两个没有拿到名额的女知青孙慧、张敏留在原地。
“雁冰姐。”赵小军的声音很轻，“你…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沈雁冰看着远处那个破败的牛棚，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走吧，去看看我们的新家。”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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