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雪花纷纷扬扬，牛棚里却温暖如春。
沈雁冰将最后一张红色窗花贴在窗户上，那是用山楂汁和草药汁调制的颜色，虽然简陋，却让这个破败的牛棚多了几分节日的喜庆。
“雁冰姐，你看这像不像个家的样子？”赵小军兴奋地指着那些窗花，眼里闪着亮光。
火炕上摆着一桌丰盛的年夜饭。清炖鱼汤冒着热气，白面馒头松软香甜，还有用查抄王大奎物资换来的一小壶酒。这些在以前看来稀松平常的食物，此刻却显得珍贵无比。
“当然像。”沈雁冰坐在炕沿上，看着围坐一圈的众人，“这就是我们的家。”
钱秀芬端起酒杯，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笑容：“我敬雁冰姐一杯。要不是你，我们早就死在这里了。”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眼圈微红。
“秀芬说得对。”孙慧也举起杯子，“雁冰，我们都欠你的。”
张敏点头附和：“是啊，跟着雁冰姐，我们才有了今天。”
沈雁冰摆摆手：“别这么说，我们是一个团队，谁也离不开谁。”
赵小军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酒，脸立刻红了：“雁冰姐，我跟你说个心里话。”
“你说。”沈雁冰好奇地看着他。
“我觉得跟着你，比在城里上班还有意思。”赵小军挠挠头，“以前在家里，我爸妈天天骂我没出息。现在我觉得，我也能干大事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小军，你这是喝多了吧？”孙慧打趣道。
“没有！”赵小军认真地摇头，“我说的是真心话。将来我要娶个像雁冰姐一样有本事的媳妇，能跟我一起干大事的那种。”
钱秀芬噗嗤一声笑了：“你个小屁孩，还想娶媳妇呢。”
“我哪里小了？”赵小军不服气，“我都十七了，再过两年就能娶媳妇了。”
张敏也跟着起哄：“那你得先学会自己洗衣服再说。”
牛棚里充满了欢声笑语，这是他们来到这里后最开心的一个晚上。
酒过三巡，众人的话匣子都打开了。
钱秀芬放下酒杯，看着跳跃的炉火，轻声说道：“说实话，我现在真的不想家了。”
这话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为什么？”孙慧问。
“因为这里才是家。”钱秀芬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在城里的时候，我爸妈天天吵架，哥嫂看我不顺眼，觉得我是个累赘。可在这里，大家都关心我，照顾我。”
她停顿了一下，眼中有泪光闪烁：“生病的时候，是雁冰姐守了我一夜。挨冻的时候，是大家一起想办法盘火炕。这种感觉，我在家里从来没有过。”
张敏也点头：“我也是。以前在家里，什么事都轮不到我做主。现在跟着雁冰姐，我觉得自己也很有用。”
孙慧举起杯子：“那我们就敬这个家。”
“敬这个家。”众人齐声说道。
沈雁冰没有沉浸在这种温馨的氛围里太久。她从炕上拿起一叠纸，摊开在众人面前。
“大家看看这个。”她指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和图表，“这是我对开春后工作的规划。”
众人凑过来仔细看。
纸上画着详细的地图，标注着各个区域的用途。育苗区、开荒区、防御区、储备区，每一块都有明确的标记。
“这里是我们的菜园。”沈雁冰指着地图的一角，“土豆、玉米、白菜、萝卜，每种作物的种植面积和预期产量我都算过了。”
赵小军瞪大眼睛：“雁冰姐，你连这个都算出来了？”
“当然。”沈雁冰翻到下一页，“这里是人员分工表。小军负责开荒和重体力活，慧慧负责育苗和草药种植，秀芬和敏敏负责日常管理和收获处理。”
孙慧仔细看着分工表，点头道：“这样分工很合理，每个人都能发挥自己的长处。”
“还有这个。”沈雁冰又翻了一页，“防御计划。虽然王大奎倒台了，但不能保证没有其他威胁。我们需要在牛棚周围设置一些简单的防御措施。”
张敏有些担心：“会有什么威胁吗？”
“野兽、强盗、或者其他觊觎我们财产的人。”沈雁冰的语气很平静，“防人之心不可无。”
钱秀芬看着这些详细的规划，心中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雁冰姐，你想得真周到。”
“最重要的是这个。”沈雁冰翻到最后一页，“资源储备计划。我们不能只靠种地，还要发展其他收入来源。”
赵小军好奇地问：“什么收入来源？”
“草药种植、特色养殖、手工制品。”沈雁冰一一列举，“这些都能带来额外收入，让我们的生活更加稳定。”
众人看着这些详细的规划，第一次对未来有了具体而清晰的期待。这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幻想，而是实实在在的计划。
“雁冰姐，按照这个计划，我们明年就能过上好日子了？”赵小军兴奋地问。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沈雁冰点头，“但前提是大家要齐心协力，按计划执行。”
“我们一定会的。”孙慧坚定地说，“跟着你，我们什么都不怕。”
夜渐渐深了，酒意也慢慢上头。
钱秀芬趴在炕桌上，迷迷糊糊地说：“雁冰姐，你说我们还能回城吗？”
沈雁冰看了她一眼：“你还想回去吗？”
“不想了。”钱秀芬摇摇头，“这里挺好的，有你们陪着我。”
张敏也点头：“我也不想回去了。城里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在这里自由自在。”
赵小军打了个酒嗝：“回什么城啊，咱们在这里建设一个比城里还好的地方。”
孙慧笑道：“小军说得对，我们要把这里建设成最好的地方。”
沈雁冰看着众人，心中涌起一阵暖流。这些人己经真正把这里当成了家，把她当成了依靠。这种信任和依赖，让她感到既温暖又沉重。
“好了，大家都早点休息吧。”沈雁冰收起那些规划图，“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众人陆续躺下，很快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沈雁冰却没有睡意。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披上棉袄，走出了牛棚。
外面雪花依然在飘，天地间一片银白。寒风刺骨，但她并不觉得冷。
她站在雪地里，仰望着漫天飞雪，心中思绪万千。从绝望到希望，这一切仿佛做梦一般。
“夜这么深了，还不睡？”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沈雁冰回头，看到赫连铮从雪中走来，手里拿着一件厚实的熊皮大衣。
“睡不着。”沈雁冰接过大衣披在身上，立刻感到一阵温暖，“你怎么来了？”
“路过。”赫连铮简短地回答，站在她身边。
两人并肩而立，久久无言。雪花落在他们身上，很快就融化了。
“赫连大哥。”沈雁冰打破沉默，“我一首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沈雁冰转头看着他，“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在帮我们。可我们素不相识，你图什么？”
赫连铮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你知道我的身世吗？”
沈雁冰摇头。
“我不是纯粹的本地人。”赫连铮的声音很轻，“我母亲也是一名知青，从南方来的。”
沈雁冰有些惊讶：“真的吗？”
“她和你一样，在最困难的时候被留了下来。”赫连铮的眼神变得遥远，“那时候条件比现在还要艰苦，她一个南方姑娘，在这冰天雪地里挣扎求生。”
“后来呢？”沈雁冰轻声问道。
“后来她遇到了我父亲。”赫连铮的嘴角微微上扬，“我父亲是个猎人，就像现在的我一样。他帮助了她，保护了她，最后娶了她。”
沈雁冰点点头，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但她没能熬过第一个冬天。”赫连铮的声音突然变得沉重，“生下我后不久就去世了。”
沈雁冰心中一紧：“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
“没关系。”赫连铮摇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在你身上看到了和她一样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一种在绝境里，眼睛里依然有光，不认命的劲头。”赫连铮看着她，“我母亲就是这样的人，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也从不放弃希望。”
沈雁冰感到鼻子有些酸：“所以你才帮我们？”
“是的。”赫连铮点头，“我想，如果我母亲还活着，她一定希望我帮助像她一样的人。”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雪花越下越大，几乎要把他们掩埋。
“赫连大哥，谢谢你。”沈雁冰真诚地说道。
“不用谢。”赫连铮摇头，“我们是同类人。”
“开春后，山里会有什么变化吗？”沈雁冰突然问道。
赫连铮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会有很多变化。”
“什么变化？”
“野兽会变得异常狂躁。”赫连铮的声音很低，“冬眠的熊会醒来，饥饿的狼群会西处觅食。最危险的是那些孤狼，它们会攻击一切移动的目标。”
沈雁冰点头：“我们会小心的。”
“还有别的危险。”赫连铮犹豫了一下，“真正的危险，往往不是来自野兽。”
“你是什么意思？”沈雁冰敏锐地察觉到他话里有话。
“边境线上有一些不法分子，专门趁着开春的时候出来活动。”赫连铮的声音更低了，“他们比野兽更危险。”
沈雁冰心中一紧：“什么样的不法分子？”
“走私犯、强盗、逃犯。”赫连铮一一列举，“他们知道开春后会有人进山采药、打猎，就专门守在山路上抢劫。”
“那我们该怎么办？”
“小心行事，不要单独行动。”赫连铮看着她，“如果遇到危险，第一时间跑，不要硬拼。”
沈雁冰点头：“我记住了。”
“还有一件事。”赫连铮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这是我父亲留下的笔记，关于乌拉草根的。”
沈雁冰接过小包，感到沉甸甸的：“真的给我？”
“我一个人研究了这么多年，没有什么进展。”赫连铮说道，“也许你能。”
“我会好好研究的。”沈雁冰郑重地说道。
雪越下越大，两人的身影渐渐模糊。
“该回去了。”赫连铮说道，“天快亮了。”
沈雁冰点头，和他一起走向牛棚。
在门口，赫连铮停住脚步：“沈知青。”
“嗯？”
“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放弃。”他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你母亲在天上看着你。”
说完，他转身消失在雪夜中。
沈雁冰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感。这个沉默的男人，用他的方式守护着她和她的团队。
她握紧手中的小包，推门走进牛棚。
火炕还在燃烧，众人睡得正香。沈雁冰轻手轻脚地走到自己的位置，躺了下来。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回想着今晚的一切。除夕夜的温馨，众人的信任，赫连铮的守护，还有那个关于乌拉草根的神秘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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