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比往日更沉。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杨富贵从睡梦中惊醒，并非因为噩梦，而是源于一种莫名的躁动。
冉老师依然睡得香甜，均匀的呼吸拂过他的颈窝，带来一丝痒意。
他轻轻起身，披衣来到窗边。
街面上，隐约传来几声模糊的口号，还有物件碎裂的脆响。
那声音，像是利爪在杨富贵心上挠了一下。
“破西旧”，这三个字如同瘟疫般，迅速席卷了整座城市。
他前世虽未亲历，却也从各种记载中窥见过那段历史的疯狂。
只是没想到，这一世，它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
杨富贵眉头紧锁。
他空间里的黄金现金固然重要，但有些东西，一旦毁了，就真的没了。
那是历史的印记，是文明的碎片。
第二天一早，空气中就弥漫着一股焦糊味，混杂着尘土和不安。
街道上，戴着红袖章的年轻人三五成群，情绪亢奋。
一些平日里威严的宅院，此刻门户洞开，不时有东西被粗暴地扔出来，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杨富贵去供销社的路上，亲眼看到一本线装古籍被撕碎，纸页纷飞，如同垂死的蝴蝶。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这些东西，在那些人眼中是“封建糟粕”，但在他看来，却是无价之宝。
“可惜了。”
他低声自语，加快了脚步。
钱掌柜的杂货铺今天却一反常态，大门紧闭。
杨富贵敲了半天，门才开了一条缝。
钱掌柜探出半个脑袋，那张平日里精明市井的脸上，此刻满是惊惶与不安。
“杨兄弟？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透着一股做贼心虚的味道。
“钱掌柜，你这铺子今天怎么不开张？”
杨富贵不动声色地问。
钱掌柜把他拉进铺子，迅速关上门，还插上了门栓。
铺子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陈旧货物的霉味。
“开张？杨兄弟，你没看外面什么阵仗？这时候开张，是嫌命长吗？”
钱掌柜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声音有些发颤。
“那些红袖章，跟疯了似的，见什么砸什么，连我这小本生意都不放过，非说我这里藏着‘西旧’。”
他指了指墙角一堆被打翻的杂物，一脸的晦气。
杨富贵心中一动。
“那……钱掌柜，最近市面上，有没有人急着出手些……老物件？”
他斟酌着用词。
钱掌柜闻言，警惕地看了杨富贵一眼。
“杨兄弟，你问这个做什么？那些可都是烫手山芋，沾上了就麻烦。”
杨富贵从口袋里摸出一小袋精白米，放在柜台上。
米粒，泛着的光泽。
在如今这个凭票供应，粗粮都难得的年代，这袋米的分量不言而喻。
钱掌柜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杨兄弟，你这是……”
“一点小意思。”
杨富贵语气平淡。
“我就是觉得，有些东西，毁了可惜。若是有人实在没办法，想换点活命的粮食，我也算积个德。”
钱掌柜盯着那袋米，脸上的惊惶渐渐被一丝贪婪所取代。
他搓了搓手，凑近了些。
“杨兄弟，不瞒你说，还真有几家……以前都是大户人家，现在遭了难，祖上留下来的东西，怕是保不住了，想换点吃的渡过难关。”
“不过，这事儿风险大，那些红袖章盯得紧。”
钱掌柜压低声音，眼神闪烁。
“价钱，自然是……嘿嘿，贱得很。”
杨富贵面无表情。
“东西好，风险我担。钱掌柜你只需要牵个线，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钱掌柜眼珠一转。
“杨兄弟果然爽快。不过，看货的时候，可得小心再小心。”
“我明白。”
杨富贵点头。
他知道，钱掌柜这种人，无利不起早，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更容易掌控。
接下来的几天，杨富贵的生活多了一项秘密任务。
在钱掌柜的引荐下，他接触到了一些昔日的殷实人家。
那些曾经意气风发的主人，如今大多形容枯槁，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他们拿出来的，有落满灰尘的古籍善本，有包浆温润的瓷器玉器，还有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字画铜件。
在旁人眼中，这些都是即将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废品”。
但在杨富贵的【高级洞察】之下，这些物品的真实价值无所遁形。
【明代青花缠枝莲纹梅瓶，品相完好，历史价值极高。】
【清代端砚，石质细腻，雕工精湛，曾为某名士所用。】
【宋版《说文解字》，孤本，文化价值不可估量。】
甚至，他还从一堆被斥为“封建迷信”的旧书稿中，发现了几份残缺的【早期工业机械设计图纸】和【化学配方手稿】。
这些东西，在这个时代或许一文不值，但在未来，其价值难以想象。
每一次交易，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他们通常选择在深夜，或者偏僻无人的角落。
钱掌柜负责望风和交接，杨富贵则负责验货和用物资交换。
他空间里的粮食、布匹、药品，此刻成了最硬的通货。
那些曾经价值连城的宝贝，如今往往只能换回几斤糙米，或者几尺棉布。
杨富贵的心情是复杂的。
他为这些国宝的流离失所而痛心，也为自己能将它们保存下来而庆幸。
同时，他也清楚，自己是在利用时代的悲剧，为自己积累财富。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他不是圣人，他首先要保证自己和身边人的生存与安全。
然后，才是能力范围内的兼济天下。
有一次，他们约在一处废弃的破庙里交易。
对方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破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盒子。
盒子里，是一枚通体碧绿的玉佩，雕刻着繁复的云纹，入手温润。
【战国螭龙纹玉佩，和田籽料，罕见珍品。】
老太太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这是俺家祖上传下来的，说是能保平安……现在，只求能换点吃的，让孙子活下去。”
她的声音哽咽，充满了无尽的悲哀。
杨富贵的心被触动了。
他没有还价，首接给了老太太一小袋大米和几块肉干。
这在当时，己经是足以救命的物资。
老太太千恩万谢，捧着食物，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钱掌柜在一旁啧啧称奇。
“杨兄弟，你可真是菩萨心肠。这玉佩，换作别人，半袋糙米就打发了。”
杨富贵没有解释。
他只是将玉佩小心地收入怀中，然后迅速转移到【高级空间】。
空间里的珍宝区，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扩张。
那些曾经只在博物馆里才能见到的国宝级文物，如今静静地躺在他的私人仓库里，等待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风险也在不断升级。
红卫兵的巡逻越来越频繁，搜查也越来越严密。
有几次，他们几乎与巡逻队撞个正着，全靠钱掌柜对地形熟悉，才险之又险地避开。
杨富贵甚至能感觉到，那些年轻的红袖章身上散发出的狂热与暴戾。
一旦被他们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杨兄弟，最近风声太紧，我看……咱们还是先避避风头？”
钱掌柜的脸色有些发白，显然是被吓破了胆。
杨富贵也觉得，是时候收手了。
该收的，也收得差不多了。
贪心不足蛇吞象。
“也好。”
他平静地说道。
“这段时间，辛苦钱掌柜了。”
他又取出一小袋白面和几条咸鱼递给钱掌柜。
钱掌柜接过东西，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之前的恐惧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杨兄弟客气，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杨富贵看着他那副市侩嘴脸，心中并无波澜。
棋子，好用就行。
至于忠诚，那是奢侈品。
夜深人静，杨富贵再次进入【高级空间】。
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珍宝，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这些，不仅仅是财富。
更是历史的见证，是文明的薪火。
他轻轻拂过一件青铜器的冰冷表面，仿佛能感受到千年前工匠的呼吸。
这些东西，在他手中，不会蒙尘。
它们将在未来的某个时刻，绽放出应有的光芒。
杨富贵退出空间，冉老师依然睡得安稳。
他重新躺回她身边，轻轻拥住她。
怀中的温软，驱散了连日来的紧张与疲惫。
这个时代是疯狂的。
但他，却在疯狂中，为自己，也为未来，悄悄播下了一颗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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