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从昨天就开始下雨，而且还是下大雨。
这大雨一下，就没停过。
青石板路湿漉漉的，映着天光，也映着屋檐滴落的愁绪。
桐花渡口不远处，一个简陋的茶摊支着破旧的油布棚，勉强为行人挡去些微雨丝。
茶摊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个躲雨的脚夫和闲汉。
高山先生今日讲的是狐仙报恩的老段子，声音抑扬顿挫，手上一块惊堂木拍得啪啪响。
“……只见那月华如水，倾泻庭院！那白狐仰首对月，周身泛起莹莹白光！”
“说时迟那时快——”
惊堂木高高举起，眼看就要落下，却悬在了半空。
高山先生的声音和动作，突然停止，僵在了那里。
高山先生脸上的神采飞扬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古怪的惊愕和……一丝丝说不出的恐惧。
“高山先生！”一个急性子的脚夫不满地拍了下桌子，“紧要关头呢！那狐狸到底化没化成美人儿啊？您倒是拍板啊！”
“就是就是！别吊胃口了！”另一个闲汉也跟着起哄，嘬了口热茶，“这雨下得烦人，就指着您这故事解闷呢！”
“先生？您怎么了？”卖茶老汉见高山先生面色不对，立刻关切地问道，“先生可是乏了？要不歇歇？”
但高山先生仿佛没听见一样。
目光死死地盯着茶摊子外。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混着潮湿河泥的土腥味，穿透了淅沥的雨声和茶水的热气……
高山先生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炸开！
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心脏差点当场停止跳动！
那是一种……
说不出来的沉重压迫感。
仿佛沉睡的河神睁开了眼睛，目光正穿透层层水波，落在了这小小的茶摊上……
就在这时，草帘被一只骨节分明，沾着新鲜河泥的手掀开。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赤着双足，裤腿高高卷起。
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蓑衣，斗笠压得很低，看不清眉眼。
肩上扛着一根磨损得厉害的竹鱼竿，手里拎着个空荡荡的鱼篓，活脱脱一个刚从河里上来，但却运气不佳的打鱼人。
“掌柜的，讨碗热茶，暖暖身子。”清冽如山涧溪流的声音响起，带着水边特有的温润韵律，奇异地压过了茶摊里的嘈杂。
茶摊里的喧嚣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几个不耐烦的脚夫，都不由自主地被这新进来的渔夫吸引了过去。
这渔夫摘下斗笠，随意地甩了甩，水珠西溅，如同碎玉。
斗笠下露出的那张脸——
俊美得近乎妖异！
五官的轮廓仿佛是造物主，用最锋利的刻刀精心雕琢而成的。
眉骨高而清晰，斜飞入鬓，鼻梁挺拔如削，线条流畅得无可挑剔，薄唇的弧度优美至极，微微抿着，最令人窒息的是那双眼睛，瞳仁是极致的墨色，眼窝微陷，眼尾微微上挑，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
渔人脱下湿漉漉的蓑衣，小心地将蓑衣折放在脚边干燥处。
接着伸出双手搓了搓取暖，对着端茶来的老汉扬起一个笑容：“多谢。”
笑容干净纯粹得不染尘埃，带着一点腼腆。
茶摊里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和低声惊叹。
刚才还在催促说书的脚夫们，此刻都看首了眼，忘了自己要听的故事。
连那个卖茶老汉也微微张着嘴，显然从未见过如此人物。
当然，除了前几天那个……那个来寻亲的小姑娘。
老汉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了一下，那小姑娘眉宇间那种不谙世事的纯净，与眼前这渔人笑容里的纯粹，竟有种说不出的相似。
高山先生脸色发白地看着那渔人，手中的惊堂木没拿住，砰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是他！
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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