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丛大玫瑰,几乎长成了一棵多刺玫瑰树,因修剪过少而枝蔓杂乱。这些美丽的花朵,海伦肯定从没修剪过,可遭了大罪。
过长的枝条西下披散,一些被狂风暴雨折断,玫瑰花瓣也被吹成一堆坑坑洼洼的残片,像条凄惨的拖尾衬裙,围在根旁,散落在草地上。
海伦站在花园小径,望着这丛玫瑰,心底泛起一丝酸涩。
这园子是她离婚后,用积蓄买下的小天地,想在这儿疗愈那些被婚姻碾碎的过往,可眼前玫瑰的惨状,竟和她曾经千疮百孔的心境有些相似,她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着风衣口袋,那里装着前夫寄来的、关于婚礼邀请的信封,边缘都被她捏得起了毛边。
三天后查看受损情况时,海伦发现花瓣被整齐地堆成一堆堆,仿佛有人想把它们保存下来,还有三根折断的枝条,断裂处用弹性橡皮膏包扎好了。
她蹲下身,望着那些精心包扎的痕迹,心跳莫名加快。会是谁呢?这园子里除了她,鲜少有人来。
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身影,是上周偶然撞见的、在花园角落徘徊的男人?他身形修长,穿着旧风衣,当时她以为是闯入者 ,还紧张地躲在树后,后来那人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难道是他?”海伦小声呢喃,手指轻轻触碰那弹性橡皮膏,触感带着微微的温度,像是残留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让她心底泛起久违的、类似期待的涟漪。
这丛顽强的灌木又像园子里的万物一样重新繁茂起来,她希望那位闯入者注意到了它对他那虽徒劳却饱含爱意的照料的回应。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介意他的闯入了。每个清晨或黄昏,她开始期待在花园某个角落与他不期而遇,甚至会故意把那丛玫瑰的枯枝再弄断几根,像个笨拙的、渴望被关注的孩子,然后满心期许地等着他的“救治”。
“肯给玫瑰丛急救的人,不会伤害它的主人。”海伦常对着玫瑰自言自语,说这话时,脸颊会微微发烫,连她自己都没察觉,这是离婚后,她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有了如此隐秘的期待。
尽管她很清楚,在自己生活的诸多方面,各种奇特的状况里,贝利陪她去参加前夫的婚礼,比大多数情况都更古怪、更私密。贝利是在雅科夫斯基案件审理时才结识的好友,因为同样是离婚单身,慢慢地熟悉了解,双方甚至开始有了好感。
这是双方一种奇特的信任与信心的表示,而且也充分证明是合理的,但她没准备好向他解释闯入者的来历,或是自己对这事的反应。
她猜想,不管怎样,他可能更喜欢警察那种解释和防范方式,而不是关于玫瑰“手术”的种种。
在贝利面前,她习惯性地扮演着坚强、洒脱的模样,可面对花园里的神秘人,她却像个初涉情事的少女,满心都是羞涩与不安。“贝利要是知道我这点小心思,肯定会笑我吧。”海伦暗自想着,却又忍不住在贝利讲起旅途见闻时,走神去想花园里的那个人,想着他此刻是不是又在给玫瑰修剪枝叶,或是躲在某个角落,望着自己的身影发呆。
婚礼前一天,海伦站在衣柜前发呆,满柜子的衣服,竟选不出一件能让自己满意的。
前夫的婚礼,她本不想去,可那封印着烫金花纹的信封,像根刺扎在她心里,她非得去,亲眼看看那个曾说要陪她一生的人,如今牵着别人的手,是怎样的场景。
“海伦,想什么呢?再不出门,要迟到啦!”贝利在客厅喊她,声音里带着惯有的调侃。
海伦深吸一口气,选了件简约的黑色连衣裙,转身时,镜子里的自己眼神坚毅,可只有她知道,藏在这坚毅背后的,是怎样的忐忑与不甘。
婚礼现场,灯光明亮得有些刺眼。
海伦跟着贝利走进礼堂,迎面而来的,是前夫熟悉的面孔,还有他身边笑得灿烂的新娘。
海伦下意识地攥紧贝利的胳膊,指甲都掐进他的皮肉里,贝利微微皱眉,却没出声,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没事的。”他轻声说,声音像春日微风,抚平她心头些许褶皱。仪式进行时,海伦望着前夫和新娘交换戒指,突然觉得一切都很荒谬,曾经他们也在这样的场合,信誓旦旦地说要相爱一生,可如今呢?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裙摆,不想让别人看见眼底的潮湿。
好不容易熬过仪式,到了敬酒环节,海伦正想找借口离开,前夫却端着酒杯,带着新娘走了过来。“海伦,好久不见。”前夫笑着说,可那笑容在海伦看来,虚伪得要命。“是啊,好久不见,祝你幸福。”
海伦强装镇定,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她却觉得,这疼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新娘在一旁娇笑:“海伦姐,以前常听他提起你,说你很优秀呢。”海伦扯了扯嘴角,没接话,倒是贝利在一旁开口:“优秀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抛弃。”这话一出,气氛瞬间尴尬,前夫的脸涨得通红,新娘也愣住了,海伦忙拉了拉贝利的衣袖,示意他别乱说。
可贝利像是没看见,继续说道:“不过现在好了,我这位朋友,马上要开启新生活啦,往后啊,精彩得很。”说着,还挑衅地看了前夫一眼,那眼神里的护短与傲娇,让海伦心头一暖,忍不住想,有这样的朋友,也算自己不幸中的万幸了。
从婚礼现场出来,海伦心情低落得厉害,脑袋昏昏沉沉的,像被一层厚重的乌云罩住。
贝利开车带她回花园,一路上谁都没说话。车停在园子门口时,海伦望着熟悉的玫瑰丛,突然就红了眼眶。
“进去坐坐吧,吹吹风,说不定能好受些。”贝利轻声说,伸手替她解开安全带。海伦点点头,推开车门,脚步踉跄地走进园子。
在漫长而顺利的一天结束时,还有其他更安全的话题可聊。就在足球靴吸引她目光的那一刻,杰弗里和她正忙着复盘婚礼和古董展的情况。他们刚去过一次古董展,古董展的“战利品”就在他们脚边——一个不走字的钟,是海伦买的,要让他修理。
两人都躲在最后几缕黏热阳光的阴影里,都得体地褪去了一半正式服装的累赘。海伦望着那只足球靴,心里像被丢进一颗小石子,泛起层层涟漪,她又想起了花园里的神秘人,不知道他今晚会不会来,会不会也看到这只突兀的靴子,会不会好奇它的来历。
他换上了敞领衬衫、长裤,没穿鞋;她把套装的袖子卷了起来,裙子也皱巴巴的,反正这套衣服选得不对。
杰弗里注意到海伦的走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道:“怎么,看上这只靴子啦?要不我给你顺回去?”海伦回过神,忙摆手:“别闹,谁要这破靴子。”可眼睛却忍不住又瞥了几眼,心里的疑惑像藤蔓般疯狂生长,这靴子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和那神秘人又有没有关系?
酒不够凉,也没有更凉的了,但这都不重要。杰弗里打开带来的酒,给海伦倒了一杯,自己也满上。
海伦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酒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像极了今天婚礼上尝到的滋味。“你说,人怎么就变得这么快呢?”
海伦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杰弗里愣了愣,放下酒杯,认真地看着她:“人啊,本就复杂,会变也不奇怪。但你要记住,不管别人怎么变,你得守住自己的心。”海伦望着他,眼前的人影渐渐模糊,分不清是酒的作用,还是眼泪在打转。
什么都不重要。海伦觉得自己样子狼狈,笑得太厉害,顾不上形象了。可杰弗里却觉得她从没这么漂亮过,在他眼里,海伦经历过伤痛后,还能保有这份对生活、对美好的向往,难能可贵。
他还推测她的前夫也不是什么大损失,而且他也明白自己没立场评判,也不想评判,可就是忍不住心疼眼前这个姑娘,心疼她曾遭遇的背叛与伤害。
“要是能早认识你就好了。”杰弗里小声呢喃,声音轻得像飘落的花瓣,可海伦却听清了,她猛地抬头,望着杰弗里,眼神里满是错愕,杰弗里忙别过脸,假装咳嗽:“咳咳,我说这酒,要是能冰一冰就好了。”海伦低下头,嘴角微微上扬,心里涌起一丝说不清的情绪,像是黑暗里透进的一缕微光。
他真希望自己能更早地“烙断”自己的过去,在这样的花园里回顾一切。
杰弗里望着花园里的玫瑰,想起自己那些不堪的过往,曾经他也满心欢喜地踏入婚姻,却被现实狠狠扇了耳光,妻子出轨、负债累累,那些黑暗的日子,他至今都不愿回想。
可遇见海伦后,他心底那片荒芜的土地,像是被播下了一颗种子,有了重新发芽的迹象。“要是时间能倒流,我肯定会选择不一样的路。”杰弗里轻声说,手不自觉地着酒杯边缘。海伦看着他,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和自己相似的伤痛,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咱们都该往前看。”这话像是说给杰弗里听,更像是说给自己。
“你说婆婆的那些话是对的。”海伦突然想起婚礼上关于婆婆的调侃,忍不住开口。
“可我没跟你说过她的事呀。我给你许可,让你想怎么无礼就怎么无礼,还跟你说她眼光犀利,是个超级势利眼。她怎么说的?她把你缠住了整整十分钟呢。”
杰弗里笑着回忆,可笑着笑着,眼神里却多了几分探究,他很想知道,海伦在面对前夫家人时,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是什么样的情绪,让她在说起这些时,语调都带着颤抖。
“我挺享受那十分钟的。你怎么做到的?”海伦反问,其实她也很好奇,杰弗里当时哪来的勇气,编出那些离谱的话,可不可否认,那些话像一层铠甲,护住了她当时脆弱的自尊。
“我跟她说我以走私枪支为生……”杰弗里故意压低声音,眼神里闪烁着恶作剧般的光芒。
“杰弗里!你没真这么说吧!”海伦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心里却又觉得,这很符合杰弗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还跟她说,不,我们没打算结婚,你不再相信那套婚姻之类的事了,但有了孩子后可能会重新考虑。”杰弗里接着说,说到最后,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跟她说这些?她活该。”海伦咬着嘴唇,努力忍住笑,可眼底的笑意还是藏不住。
“为什么不?她就是活该。”杰弗里摊开手,一脸理所当然,“看到她那副吃瘪的样子,我可太爽了,谁让她以前对你……”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可海伦明白,他是在为自己抱不平。
“我要是光着身子去,也没法比这演得更好。你是我能找到的最佳托词:我要声名狼藉了。我还能要求什么呢?”海伦笑着说,可笑着笑着,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杰弗里慌了,忙伸手替她擦眼泪:“怎么还哭了呀,我不是故意逗你伤心的。”海伦摇摇头,握住他的手:“我没伤心,我是……是觉得很温暖,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杰弗里望着她,喉咙发紧,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最后只化作一句:“傻瓜,我会一首在。”
他对自己编的这套说法很得意,流畅地说出来让他松了口气,还很高兴逗得她发笑。看着海伦破涕为笑的样子,杰弗里觉得,自己心里那块最坚硬的地方,好像被轻轻敲碎了,有温暖的水流涌进来。他想,或许自己一首以来封闭的心,就是在等着这样一个时刻,等着这样一个人,能让他重新感受到生活的温度。
一阵轻松的沉默,小口啜饮着温酒,庆祝一下——庆祝不用当亲家,也不用当亲家的受害者。月光透过树枝,洒在两人身上,影影绰绰的。海伦望着眼前的杰弗里,又想起花园里的神秘人,心里像被两股力量拉扯,一边是杰弗里给予的温暖与陪伴,一边是神秘人带来的未知与悸动,她有些迷茫,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我好奇军火走私犯是干什么的?”这是海伦唯一懒洋洋的提问,她的目光又被灌木丛上的靴子吸引,纳闷为什么经历了这一天后,只有这件事,她会犹豫要不要跟这个男人解释。其实她更想问的是,关于那个神秘人的一切,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这句无关痛痒的提问,她害怕,害怕说出来后,会打破眼前这微妙的平衡,也害怕面对自己内心真实的渴望。
“那丛灌木上怎么会有足球靴?”这是他唯一用手指着靴子提出的问题,在同样的沉默中,像是一场“读心术”练习。杰弗里看着海伦的眼神,心里隐隐猜到,这靴子背后,或许藏着她不愿说的秘密,可他没戳破,他愿意等,等海伦愿意主动向他敞开心扉的那天。而海伦望着那只靴子,望着杰弗里真诚的眼睛,咬了咬嘴唇,到底要不要说呢?要说的话,从何说起?那神秘人的身影在她脑海中愈发清晰,可她却突然不敢去探究真相了,她怕真相会像泡沫一样,一戳就破,让她连这点隐秘的期待都失去。
夜风轻轻吹过,玫瑰丛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海伦和杰弗里谁都没再说话,可两人的心里,都被这只突兀的足球靴,激起了层层波澜。而在花园的另一角,一道黑影静静地伫立着,望着他们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把修剪玫瑰的剪刀,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到底这神秘人是谁?他为何出现在花园?又和这只足球靴有什么关联?或许,下一个故事篇章,会慢慢揭晓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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