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立医院休息室那场撕心裂肺的痛哭,如同一次灵魂的淬火,也像一场迟来的暴雨,冲刷掉连日来堆积的绝望尘埃,露出心底最真实、最坚韧的基底。
当任芯在吴陇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中,哭尽了所有委屈、恐惧和孤立无援的痛苦,只剩下虚脱般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平静时,一个决定,如同被泪水洗亮的星辰,在两人相拥的沉默中悄然升起。
吴陇小心翼翼地捧起她哭得红肿的脸颊,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残留的泪痕。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珍重,琥珀色的眼眸深邃如海,里面翻涌着心疼、后怕,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芯芯,”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却字字清晰,如同烙印刻入她的灵魂,“跟我回家。回我们的家。这个孩子…”他的目光落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带着一种复杂到极致却又无比纯粹的情感,“他是意外,是混乱的产物,但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到来,也许是老天给我们的一次机会…一次,一起面对所有风雨的机会。”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和不容置疑:“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伤害我们的孩子。陈泽也好,你哥也好,所有想把你从我身边夺走的人…都得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我们的孩子…”任芯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心尖像被最柔软的羽毛拂过,又像被注入了一股滚烫的暖流。这个她曾视为耻辱和恐惧根源的生命,在吴陇口中,成了“我们”的延续,成了共同面对未来的纽带。医生冰冷残酷的宣判——“唯一的可能”——此刻不再是绝望的枷锁,反而像一道无法回避的、必须守护的光。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深深地望进吴陇眼中那团燃烧着保护欲和决绝火焰的琥珀色深处。那里有她熟悉的冲动,更有一种在生死考验后沉淀下来的、令人心安的沉稳力量。这份力量,穿透了她冰封的恐惧和迷茫。
许久,她极其缓慢地、却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没有言语,但那清冷眸子里重新燃起的微弱光芒,比任何承诺都更有力量。她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轻轻覆上吴陇放在她小腹上的、温热宽厚的手掌。一大一小两只手,隔着衣料,共同覆在那个承载着残酷命运与渺茫希望的小小生命之上。
那一刻,无声的契约己然缔结。他们选择留下这个孩子,选择共同背负这份沉重而复杂的命运,选择在荆棘丛中,为彼此、也为这个意外到来的生命,开辟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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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陇的公寓,第一次被赋予了“家”的含义。不再是冰冷的临时居所,而是避风的港湾。他将主卧彻底腾出来给任芯,自己搬到了书房那张狭窄的折叠床上。空气净化器24小时运转,过滤掉任何可能刺激孕吐的气味。冰箱里塞满了新鲜水果、有机蔬菜和孕妇奶粉。客厅茶几上永远放着一杯温度刚好的柠檬水和一小碟苏打饼干,随时准备对抗突如其来的恶心感。
吴陇几乎推掉了所有非必要的工作,把办公室搬回了家。视频会议时,他刻意压低的声音从书房门缝里传来;处理文件的间隙,他总会探出头,目光如同雷达般精准地扫过客厅沙发上的任芯,确认她的状态。他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紧张和笨拙的呵护,像守护着一件失而复得、随时可能碎裂的稀世珍宝。
任芯的孕吐依旧凶猛。常常是吴陇刚端上精心熬煮的清淡米粥,她便捂着嘴冲进洗手间。每当这时,吴陇总会立刻放下手中的一切,紧跟进去,笨拙地拍着她的背,递上温水和毛巾,眉头紧锁,心疼得仿佛承受痛苦的是他自己。
“好点没?”他蹲在她身边,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紧张,用温热的毛巾擦拭她额角的冷汗,“要不要喝口水?还是…想吃点别的?酸的?还是甜的?” 他像个手足无措的新兵,试图用最笨拙的方式缓解她的不适。
任芯虚弱地靠在他臂弯里,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热度和气息,轻轻摇头。胃里的翻搅平息后,一种奇异的、带着暖意的平静会在两人之间弥漫。她会靠着他休息一会儿,闭着眼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仿佛那是支撑她度过每一次风暴的锚点。
一次剧烈的呕吐后,任芯靠在吴陇怀里,脸色苍白如纸。吴陇心疼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声音低沉:“芯芯…我们…订婚吧?”
任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抬起眼帘看他。
吴陇的眼神异常认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不是仓促的决定,也不是为了孩子。只是…我不想再等了。我想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吴陇认定的人,是我要用命去守护的妻子和孩子的母亲!我想给你一个名分,一个承诺,一个家!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我们也要一起闯过去!订婚宴,就在下周!我要让陈泽,让你哥,让所有人都看着!看着我把你娶回家!”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野性的、不容置疑的霸道,却又充满了最赤诚的真心。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素的愿望——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一个风雨同舟的昭告。
任芯看着他眼中翻涌的坚定和那份近乎固执的保护欲,心底最后一丝因不堪过往而产生的迟疑,也在这灼热的承诺中悄然融化。她轻轻点了点头,将脸更深地埋进他温热的颈窝,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力量。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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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婚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极小的范围内(主要是吴陇最信任的几个兄弟和欧阳雅)激起了波澜。没有大张旗鼓,但该知道的人,总会知道。
城郊,一栋安保森严、如同现代堡垒的别墅深处。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巨大的书房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陈泽陷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身影几乎被浓重的阴影吞噬。他手里捏着一份薄薄的报告,上面清晰地印着吴陇和任芯即将订婚的时间地点——一家极其私密、会员制的高端会所“云栖”,时间是三天后的傍晚。
报告下方,附着几张偷拍的照片。照片里,吴陇小心翼翼地护着任芯走出公寓楼,任芯微微低着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眉眼间却带着一种陈泽从未见过的、近乎依赖的柔和。另一张,是吴陇在超市生鲜区,极其认真地挑选着水果,侧脸线条紧绷,专注得如同在处理价值千万的合同。
“呵…”一声极轻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冷笑,在死寂的书房里响起。陈泽镜片后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冰冷而疯狂的光芒。那光芒里没有愤怒,没有嫉妒,只有一种被彻底激怒的、如同深渊般的阴鸷和毁灭欲。
“订婚?我的孩子…叫那个野蛮人爸爸?”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扭曲,“芯芯…你果然…还是选择了背叛…选择了那个只会用蛮力的蠢货…”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虽然窗帘紧闭)。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冰冷的玻璃,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你以为…躲进他的龟壳…就安全了?”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冰冷的弧度,“以为用一场可笑的订婚宴…就能斩断我们的联系?就能抹去你肚子里…流着我陈泽血脉的事实?”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窗帘,落在了虚空中的某个点上,那里映照着任芯苍白却带着柔和的脸庞,和吴陇那充满保护欲的眼神。这画面,像最烈的毒药,灼烧着他的理智。
“天真。”他吐出两个字,如同冰珠砸落地面。
他转身走回书桌前,拿起内线电话,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阿杰,通知郭亮,启动‘B计划’。另外,让任长远立刻滚过来见我。告诉他,他的好妹妹…需要他这位‘好哥哥’…送上一份‘大礼’。”
挂断电话,陈泽坐回沙发,重新拿起那份报告。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英俊却毫无表情的脸上,一半在光里,一半在浓重的阴影中,如同戴上了一张精心雕琢的恶魔面具。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报告上“云栖”两个字,嘴角的弧度愈发冰冷和扭曲。
“订婚宴?”他低语,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很好…我会送上一份…让你们终身难忘的‘贺礼’。芯芯…这场戏,才刚刚开始…你逃不掉的…永远…都逃不掉…”
他闭上眼,靠回沙发深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仿佛在无声地弹奏着一曲为毁灭而谱写的、冰冷而残酷的乐章。书房里死寂无声,只有那轻微的敲击声,如同倒计时的丧钟,在浓重的阴影里,一下,又一下,冰冷地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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