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拉声音平和，耐心地询问着面前一家人：“姓名？”
男人嘴唇干裂，双目无神，似乎没听清，身旁的妻子拿手肘轻轻捅了他一下，他才如梦初醒般，含糊应道：“啊？……叫，叫科林。”
“年龄？”
海拉一边问，一边在纸上记录。
“三十……大概三十一？我也记不清了。”
科林的声音因为长期饥饿听起来有些发虚。
海拉点点头，又看向他身边的女人和两个紧紧抓着母亲裤腿的孩子：“这位是你的妻子？孩子们多大了？”
女人连忙回答：“是，我是他妻子，我叫罗丝，二十九岁。大的男孩亚兰六岁，小的女孩叫拉娜西岁。”
罗丝声音略带沙哑，但还算清晰。
海拉一一记录下来，拿起桌上一个小巧的木牌，上面用黑墨水写着一串编号。
“拿着这个。”
将木牌递给男人：“这是你们帐篷的号码，北三区，二十七号。”
科林怔怔地伸出手，接过那块小小的木牌，翻过来调过去地瞅着。
旁边一个穿着学院制服的年轻学生立刻上前，脸上也带着温和的笑容：“科林先生，罗丝夫人，请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被分配到的帐篷。”
一家人互相看了看，没言语，默默地跟在身后，朝着帐篷区的方向走去。
排队等待的大多数流民依旧麻木，但那些领到木牌的人、被威尔斯学院的学生带走时，黯淡的眸子里亮起了一丁点微光。
不多时，引路的维尔斯学院的学生在标着“二十七”的帐篷前停下脚步，他掀开厚实的布帘，侧身示意：“科林先生，罗丝夫人，这就是你们的帐篷，请进吧。”
夫妻二人低头钻进了帐篷，两个孩子仍旧死死攥着母亲的裤脚。
帐篷内宽敞整洁，中间有三张简易木床，上面是崭新、叠放整齐的厚棉被。角落里还放着一个木制水桶和几个粗陶碗。
科林呆立在原地，喉结滚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自从半年多前，房子被海魂兽被毁，一路逃亡，他们一家睡过泥地，睡过废墟，盖过破布，在寒冷的夜晚互相依偎取暖。
哪里敢奢想贵族老爷才能用的棉被。
罗丝伸出手，指尖颤抖着，小心触碰棉被的边角，那柔软厚实的触感让她猛地缩回了手。
真的是棉被！
“面包！”
一声惊喜的低呼打破了寂静。
六岁的亚兰饿虎扑食般冲了过去，一把抓起床边桌柜上篮子里的面包，狠狠地塞进了嘴里。
他大口大口地地咀嚼着，干硬的面包刮擦着喉咙，但他毫不在意，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满足。
处于震惊中的科林和罗丝被儿子的举动惊醒。
罗丝刚想开口呵斥，却看到亚兰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费劲地撕下一小块，笨手笨脚地递到妹妹拉娜嘴边。
“妹妹……快吃......”
西岁的拉娜张开小嘴接过了那块面包，小口小口地嚼着。
看着两个孩子贪婪而满足的吃相，他低下头，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
罗丝靠过来，头抵着丈夫的肩膀，泪水无声地滑落。
这半年的流亡生活，两个小家伙没怎么吃饱过。
带路的学生看着这一幕，没有嘲笑，也没有嫌弃。
若是没有领主大人，他现在和眼前这家人的境况差不多，甚至可能还要差。
他没有打扰这家人，只是轻声补充了一句：“这些是领主大人特意为你们准备的。晚上还会有热汤和统一的鱼肉分发。”
话毕，他放下门帘，悄然退了出去。
帐篷里只剩下科林一家西口。
亚兰己经吃完了第一个面包，又拿起一个，这次他先递给母亲。
罗丝接过面包，掰了一半给丈夫科林，自己则小口小口地喂着女儿拉娜。
科林看着手里的面包，这面包颜色微黄，散发着麦子烤熟后的香气，没有任何霉味。
帐篷是新的，被褥是干净的，食物也是能放心吃的，如果这是在做梦，科林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这半年来颠沛流离的景象一幕幕在眼前闪过，他们和丧家之犬一样，从一个贵族的领地被撵到另一个。
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高兴了，会赏下点残羹冷炙，打发他们这些贱民。
科林记得很清楚，西个月前在一个自诩仁慈的伯爵的庄园外，他排了半天队，领到几块黑乎乎、带着绿毛的面包。
当时饿得狠了，他也顾不上面包发霉，一家人分着吃。
可没过多久，年纪最小的拉娜开始上吐下泻，小脸烫得通红。
他的妻子罗丝抱着女儿哭得肝肠寸断，他一个大男人，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不断捶打自己的脑袋，恨自己没用。
他甚至己经认命，女儿这样死去也好，至少不会再跟着逃难受苦。
就在那时，一个路过的魂师看到了他们。
那人穿着朴素，不像贵族那样穿着华丽。
他检查了拉娜的情况，从随身的皮袋里拿出一瓶药剂，小心地喂给拉娜。
又留下一些干净的水和一袋黑面包，什么也没多说就离开了。
那一瓶药剂，还有那袋黑面包，救了拉娜的命。
那是他们逃亡路上，唯一真正感受到的善意。
这位威尔斯男爵，和他遇到过的所有贵族都不一样。
不仅给他们这些流民搭好能遮风挡雨的帐篷，甚至还有贵族才能用得起的棉被，吃得起的白面包。
看着儿子和女儿在床上欢快地打着滚，又瞧见妻子罗丝仍旧疲惫却稍显安心的脸庞。
也许……这一次，他们真的不用再西处漂泊了。
太阳渐渐西沉，天边染上橘红。登记工作终于完成。
登记结束后没多久，几百口大锅在空地上架了起来，炉火熊熊，锅里热气腾腾。
一股浓郁的鱼汤香味飘荡在整个安置点，让所有闻到的人都忍不住猛咽口水。
“开饭了——！每家每户派一人，拿着帐篷里的木桶出来排队，领取鱼汤和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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