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青黛于太医院新辟的、狭小却独立的“林医官”值房内,开始熟悉官身职责,整理三皇子脉案,并准备向张济世系统学习时,镇北侯府的帖子又递了进来。
帖子是沈母亲笔,字迹温婉,言辞恳切。言道沈巍近日秋寒反复,旧伤处隐痛不适,夜间偶有惊悸,虽无大碍,但沈母忧心忡忡,寝食难安。知林青黛新晋医官,公务繁忙,本不该叨扰,然实在放心不下,恳请林医官得空过府一诊,若能小住两日观察调理,更是感激不尽云云。
沈母待林青黛亲厚,言辞又如此恳切担忧。
想起沈巍那反复发作的凶险旧伤,林青黛心中也不免牵挂。新官上任,琐事虽多,但向张济世告假两日并非难事。他听闻是镇北侯府相请,只意味深长地看了林青黛一眼,捋须道:“去吧。侯爷乃国之柱石,其安康亦是国事。小心行事便是。”
林青黛并未多想,只当是寻常复诊。收拾了简单行囊和药箱,便登上了侯府派来的马车。
踏入熟悉的侯府,依旧是那股肃杀冷硬中带着松柏清冽的气息。
沈母亲自在垂花门处相迎,见到林青黛,脸上立刻绽开舒心的笑容,亲热地拉着林青黛的手:“可算把你盼来了!快进来,这一路辛苦了。”她上下打量着林青黛身上的七品官服,眼中满是欣慰和骄傲,“瞧瞧,咱们林医官,真是越来越有气度了!”
“老夫人言重了。”林青黛微笑应着,目光却下意识地扫向正厅方向,“侯爷他……”
“巍儿在他书房呢!”沈母笑容不变,拉着林青黛就往后院走,“说是有些军务要处理。不急,你先随林青黛去看看给你准备的住处,就在巍儿书房隔壁的小院,清静雅致,也方便你随时照应。这一路风尘,先歇歇脚,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书房隔壁的小院?林青黛微微一怔,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但沈母态度自然热情,安排似乎也合情合理,便按下心头那丝异样,跟着她走去。
小院果然清幽,陈设简洁却处处透着用心。
沈母亲自为林青黛斟了热茶,又絮絮叨叨说了些府中闲话,言语间对沈巍身体的担忧溢于言表。林青黛宽慰她几句,心中记挂着病人,便道:“老夫人,林青黛还是先去看看侯爷吧。”
“也好,也好。”沈母从善如流,亲自引着林青黛走向隔壁那座熟悉的书房。
书房门虚掩着。沈母示意林青黛自己进去,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促狭的笑意:“巍儿就在里面,林医官请吧。林青黛就不打扰你们‘诊治’了。” 说罢,竟转身带着丫鬟离开了。
那“诊治”二字,被她念得格外意味深长。林青黛心头的异样感更浓,轻轻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内,光线明亮。紫檀木大案后,沈巍正端坐着。他并未在处理军报,而是拿着一块素白的软布,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乌沉沉的玄铁佩刀!
他穿着一身家常的墨色云纹锦袍,领口微敞,露出线条流畅的脖颈,气色……哪里有一丝病容?面色红润,眉宇舒展,眼神专注而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难得的闲适。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目光精准地落在林青黛身上。
西目相对。
他看清了林青黛身上崭新的七品官服,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化为一种深沉的、带着玩味的了然。
那眼神,仿佛早己洞悉一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林青黛站在门口,看着他手中寒光内敛的佩刀,再看他那副神完气足、安然无恙的模样,瞬间明白了沈母那封言辞恳切、忧心忡忡的帖子和方才意味深长的笑容意味着什么!
诊病是假,撮合是真!
一股热气瞬间涌上脸颊!林青黛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药箱带子,指尖微微发烫。尴尬、窘迫、还有一丝被“算计”了的羞恼,瞬间攫住了林青黛。
“咳……”林青黛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医官的镇定,声音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僵硬,“侯爷……安好?老夫人言道侯爷旧伤不适……”
沈巍放下手中擦得锃亮的佩刀,身体微微后靠,倚在宽大的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林青黛,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极具穿透力的弧度,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哦?母亲是这般说的?” 他目光在林青黛微红的耳尖和强作镇定的脸上扫过,慢悠悠地道,“本侯倒觉得……尚可。只是……”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那双深潭般的眸子牢牢锁住林青黛,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揶揄:“只是近日,确有些‘心神不宁’之症。不知林医官……可有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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