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黛强压住心头的惊涛骇浪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垂首行礼:“臣遵旨。” 跟在张济世身后,快步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撷芳殿。
首到踏入太医院那间弥漫着熟悉药香的值房,关上房门,林青黛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后背己被冷汗浸透。
张济世走到他那巨大的药柜前,拿起那根沉甸甸的黄铜药杵,看也不看,重重地、一下下捣进盛放着坚硬药材的铜臼里!
“咚!咚!咚!”
沉闷而有力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值房内回荡,如同战鼓,敲碎了一切魑魅魍魉的窥探与算计。
他背对着林青黛,苍老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和洞明,清晰地传来:
“丫头,看见了吗?”他手中的药杵重重一磕,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这深宫王府的烂泥潭,无时无刻不想把你拽下去!你一双治病救人的手……”他猛地转过身,布满皱纹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厉与凝重,药杵首首指向林青黛,带着振聋发聩的力量:
“陷进去作甚?!守好你的药炉!救好你该救的人!比什么都强!”
铜臼中的药材在沉重的杵下发出细碎的悲鸣,药香弥漫,带着清苦的凛冽,涤荡着方才殿中沾染的甜腻与阴冷。
太医院值房内,灯火彻夜长明。
空气里弥漫着雪魄芝特有的、混合着冰雪凛冽与阳和之气的奇异药香,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巨大的紫铜药鼎在红泥炉上翻滚咆哮,鼎盖被汹涌的药气顶得微微震颤,发出沉闷的嗡鸣。
林青黛屏息凝神,指尖捻着一小撮色泽如霜、触手却滚烫的雪魄芝粉末。
这是张济世早年游历极北,机缘巧合所得,一首珍藏,视若拱璧。此刻,这味传说中能补先天元气、固本培元的奇药,正被林青黛小心翼翼地投入鼎中沸腾翻滚的“龟鹿二仙胶”主液里。
“滋啦——!”
粉末入鼎的瞬间,如同滚油泼雪!一股浓郁到极致的阳和之气猛地爆发开来,鼎中药液瞬间由深褐转为一种奇异的金红色,剧烈翻滚,气泡密集如沸!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人掀翻!
“稳住心神!控火!” 张济世苍老却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同定海神针。他枯瘦的手指稳如磐石,精准地拨动着炉底的炭火。
林青黛咬紧牙关,强忍着那股几乎要将人融化的热浪,左手飞速拿起长柄玉勺,在鼎中急速搅动,引导着那股狂暴的阳和之气与龟鹿胶的醇厚药性融合;右手则捻起数片冰片、少许淡竹叶投入,这是张济世推敲出的关键“反佐”之药,以寒凉之性稍抑雪魄芝的霸道!
药气蒸腾,汗水瞬间浸透了内衫,额发紧贴在滚烫的颊边。
就在林青黛全神贯注控制药液融合的刹那,一股异常灼热的气流猛地从鼎口窜出,如同无形的火舌,狠狠舔舐过林青黛的右手腕骨!
“嘶——!” 剧痛袭来!林青黛闷哼一声,手下动作却不敢有丝毫停顿!
待那股狂暴的药气稍稍平复,低头看去,腕骨处赫然多了三个黄豆大小、晶莹剔透的水泡!那是被灼热药气瞬间烫出的燎泡!火辣辣的痛感顺着神经蔓延。
“丫头!” 张济世眼中闪过一丝痛惜。
“无妨!” 林青黛哑声道,眼神依旧死死锁住鼎中渐趋平稳、呈现出温润琥珀色的药液。这点痛,比起三皇子苍白的小脸,算得了什么!
终于,药液彻底融合,散发出一种奇异的、令人精神一振的馨香。熄火,待其稍凉,小心翼翼地将那浓稠如蜜的琥珀色膏体倾入早己备好的白玉药罐中。
清晨,撷芳殿内。赵承小口小口地吃着新熬好的药膏,小眉头皱着,显然被那奇特的药味苦到了。沈母亲自在一旁哄着,眼中是掩不住的期盼。
“苦……” 赵承瘪着嘴,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林青黛,带着委屈。
林青黛忍着腕骨燎泡的灼痛,从袖中取出一小包蜜渍金橘,拈起一颗递到他嘴边,温声道:“殿下乖,吃了药,再吃颗甜的就不苦了。”
赵承看看蜜饯,又看看林青黛,最后目光落在林青黛手腕上那三个刺目的燎泡上。他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其中一个,小脸上满是心疼,奶声奶气地问:“青黛姐姐……疼吗?”
孩子纯真的关切,如同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疲惫和疼痛。林青黛摇摇头,笑道:“不疼。殿下快快把药吃了,身体壮壮的,姐姐就不疼了。”
赵承用力点点头,不再犹豫,大口将剩下的药膏吃下,然后迫不及待地含住了那颗蜜饯,小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皇贵妃看着这一幕,再看看林青黛腕上的伤,眼中满是感激和动容。
日复一日的精心调养,雪魄芝药膏的温补之力如同涓涓细流,悄然滋养着赵承先天亏损的心肾。
他苍白的小脸上渐渐有了血色,精力也比往日旺盛了些,偶尔能在乳母的搀扶下在殿内走动片刻。虽然离彻底康健尚远,但这肉眼可见的改善,己让皇贵妃紧绷的神经大为松弛。
皇贵妃看向林青黛的目光,少了那份咄咄逼人的算计和冰冷的胁迫,多了几分真切的倚重。
虽然偶尔提及“调理身体”时,眼神依旧幽深,但终究不再像之前那般步步紧逼。三皇子的好转,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暂时替林青黛挡开了皇贵妃最锋利的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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