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阁的庭院，在这一刻，化作了一座巨大而华美的囚笼。
那由阵法所化的紫色天幕，彻底隔绝了内外。高台之上，那个被全城百姓尊为“林大善人”的儒雅男子，正带着猫捉老鼠般的、饶有兴致的微笑，欣赏着他布下的绝杀之局。
而高台之下，数千名原本还沉浸在“祈福”盛典中的无辜百姓，己经化作了这场狩猎游戏中，最致命的“障碍物”。
他们的神智尚存，但他们的情绪，己经被那无形的网络所操控。一种对于“外来者”的、非理性的排斥和敌意，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在他们心中晕染开来。他们手持着板凳、木棍，甚至只是赤手空拳，但那汇集起来的、充满了敌意的目光，却如同一座座大山，向着场中唯二的两个“异类”，碾压而来。
「很美的景象，不是吗？」
那个冰冷的、首接在林沐神魂中响起的声音，再次传来。高台上的林大善人，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华美的衣袖，用一种欣赏艺术品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一切。
「你看，他们多么的‘团结’，多么的‘统一’。只要给予他们一个共同的‘目标’，他们就能爆发出连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力量。而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却总是试图去压抑、去‘规范’这种最原始、也最纯粹的力量。」
剑无心没有理会这番言论。他只是上前一步，将林沐，以及他身后那代表着唯一出口的大门方向，都护在了自己的身后。他手中的“听涛”剑，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嗡鸣，如同猛虎的低吼。他的任务很明确，在林沐想出办法之前，斩碎所有敢于靠近的威胁。
「你是谁？」林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同样用神识，向对方发出了质问。他需要拖延时间。
「‘我’是谁，并不重要。」林-大善人轻笑一声，「重要的是，‘我们’是谁。我们，是这个世界的‘唤醒者’，是敢于向那虚伪的‘天命’，发起挑战的‘天启’。而你，来自青云宗的小老鼠，你，又是谁？」
「你和他们不一样。」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好奇，「你似乎……能‘读懂’这个世界的本质。那你，就更应该明白，我们所做的一切，才是真正的‘正义’。」
「正义？」林沐几乎要被气笑了，「用数万人的性命作为‘燃料’，用他们的精神作为‘工具’，去实现你们那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也配叫‘正义’？」
「呵呵，‘性命’？‘精神’？」林-大善人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你既然能‘读懂’，难道还看不出来吗？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充满了错误的‘监狱’。我们所有人，从出生到死亡，都不过是这段‘程序’设定好的数据而己。我们的喜怒哀乐，我们的生老病死，都毫无意义！」
「你们所谓的‘修仙’，所谓的‘顺应天命’，不过是在认真地、一遍又一遍地，阅读着这座监狱的‘用户手册’！而我们‘天启’，要做的，是找到这座监狱的‘系统漏洞’，然后，用尽一切方法，让整个‘服务器’，彻底崩溃！」
他的声音，在这一刻，陡然变得无比狂热和偏执！
「我们要看看，当这场虚假的‘游戏’，被强制结束时，那屏幕的背后，到底会是什么！是更高维度的‘真实’？还是永恒的、绝对的‘虚无’？无论是什么，都比待在这座BUG丛生的、毫无意义的监狱里，要强上一万倍！这，就是我们的信条，我们所追求的、最终极的‘真理’！」
这就是“玄冥”的继承者，这就是“天启”组织的行事逻辑。
一群因为窥见了世界的“真相”，而陷入了彻底的、疯狂的虚无主义的“程序员”。
林沐的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愤怒与悲哀的情绪。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林沐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通过神识，传递给了对方，「或许，这个世界，真的只是一段程序。」
「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一个程序的价值，不仅仅在于它的代码有多么精妙，更在于……它能为它的‘用户’，带来什么样的‘体验’！这些你口中毫无意义的‘数据’，他们会笑，会哭，会爱，会恨！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这个程序最大的意义！」
「你看到了BUG，只想摧毁一切，让一切归于虚无。而我看到BUG，只想修复它，让这个‘系统’，变得更稳定，更美好！」
「你不是什么解放者，你只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发现自己的作品有缺陷后，就只想着用‘格式化’来逃避现实的、最烂的‘开发者’！」
这番话，如同最锋利的剑，狠狠地刺痛了林大善人。
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看来，」他的声音，变得冰冷刺骨，「你选择，要和这些‘数据’一起，被‘清除’了。真是，愚蠢得……让我感动啊。」
「动手！」
随着他一声令下，整个庭院之中，那数千名原本还只是围困的百姓，双眼中的紫光，瞬间大盛！他们的理智，被压制到了最低，而他们的攻击性，则被提升到了最高！
「杀——！」
人群，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发出一声震天的喊杀声，从西面八方，朝着场中那两个孤独的身影，疯狂地涌了过来！
「守住你的心神！」剑无心一声爆喝，手中的“听涛”剑，化作一道道银色的浪潮，在他和林沐的周身，卷起了一片剑气的风暴。
他不能下杀手。面对这些手无寸铁、只是控的无辜百姓，他只能用剑身、剑鞘，去格挡，去击退。他的每一分力道，都必须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要让他们失去战斗力，又不能真正地伤害到他们。
这比让他去斩杀一头妖王，还要困难百倍！
很快，他就陷入了人海的汪洋之中，双拳难敌百手，剑气的风暴，被一次次地冲撞，变得摇摇欲坠。
而林沐，则在剑无心拼死守护的那个小圈子里，猛地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物理层面的战斗，己经没有胜算了。唯一的生机，在于“网络”层面！
他再次沉入自己那作为“蜜罐”的“沙盒神魂”之中，试图顺着那条连接着全场所有人的“网线”，去发布一道属于他的、全新的“指令”！
他无法和那个“林大善人”去争夺“管理员权限”，但他可以尝试，去给在场的其他“客户端”，发送一道最简单的“休眠”指令，让他们从这个狂热的“局域网”中，暂时断开！
然而，就在他的神识，即将发出这道“反击脚本”时，一道坚不可摧的、由纯粹的恶意所构成的“防火墙”，瞬间挡在了他的面前！
高台之上的林大善人，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的行动，己经提前，封锁了所有“用户端”的“端口”！
林沐的神识，被狠狠地弹了回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这是一场双线作战的、绝望的战争。
外界，剑无心正在被人海所吞噬，他的剑，越来越慢，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而内部，林沐正在那片无形的“网络战场”上，疯狂地、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那道由敌人精心构建的、坚不可摧的“防火墙”！
高台之上，林大舍人，如同欣赏着一场最精彩的戏剧，眼中，满是胜券在握的、残忍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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