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从…‘门’…那边…？” “…‘祂’的…使者…？” “…还是…” “…‘祂’的…敌人…？”
佝偻身影那生硬、破碎、却清晰无比的古代通用语，如同冰冷的楔子，狠狠凿入了沈昭混乱的意识之中！
门那边？ 祂的使者？ 还是敌人？
这三个问题，每一个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对方不仅知道终末教团的徽记，甚至可能知道“门”（终焉之扉？）的存在！并且将“蚀”的力量与“祂”（那个恐怖的存在？）首接关联！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沈昭的心脏在残破的胸腔中狂跳，右眼死死盯着地上那个歪歪扭扭的徽记，又猛地抬起，看向佝偻身影那双充满了极致复杂情绪的琥珀色眼睛。
从那双眼睛里，她看到了深深的恐惧，刻骨的仇恨，但…唯独没有看到之前那些黑袍亡灵或巡渊者般的纯粹恶意与漠然。
一个疯狂的猜想，如同破土的毒笋，猛地钻出——
这些生活在啜泣之林、与扭曲怪物作战、眼睛是琥珀色的原住民…难道…是远古时期，未被彻底清洗或污染的…终末教团成员的后裔？！或者说…是背叛者？逃亡者？
所以他们对这个徽记又恨又怕？所以他们将“蚀”视为“祂”的力量，并因此对自己这个携带“蚀”却又明显与之不同的外来者充满警惕和探究？
电光火石间，沈昭做出了决定。
赌一把！
她艰难地抬起那只尚且完好的右手，用尽全身力气，缓缓地、却异常坚定地…抹去了地上那个终末教团的徽记！
然后，在那佝偻身影骤然锐利起来的目光注视下，她用手指，蘸着灰尘，极其缓慢地、歪歪扭扭地…在旁边画下了另一个符号——
那是一个由简单的星辰与流云构成的、古老的天机阁标记！
虽然残缺，却与那阴森的闭合眼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画完之后，她抬起头，用那只尚且清明的右眼，毫不退缩地迎向对方的目光，嘶哑地、一字一顿地吐出两个重若千钧的字：
“…敌…人…”
我是…“祂”的敌人！
佝偻身影的身体猛地一震！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瞬间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狂喜、怀疑、以及更深沉的…悲伤？
他死死盯着那个天机阁标记，又猛地看向沈昭，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野兽压抑低吼般的声音，干瘦的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起来。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过于激动而无法组织语言。
就在这时——
窝棚外传来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
另一个更加高大些、同样披着兽皮、脸上有着狰狞爪痕的守林人出现在门口，对着里面的佝偻身影急促地说了几句土语，同时警惕地瞥了沈昭一眼。
佝偻身影（似乎名叫“灰石”，沈昭从他们的交流中捕捉到了这个发音）猛地回过神，眼中的激动迅速被凝重所取代。他对着来人点了点头，然后转向沈昭，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沈昭，做出一个“跟随”、“重要”的手势。
有重要的事情？要带她去见什么人？
沈昭微微颔首。
灰石和那个新来的守林人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沈昭，走出了窝棚。
村落中央那簇苍白的篝火旁，己经聚集了十几名守林人。他们大多年老或带着伤残，但那双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却都燃烧着一种沉甸甸的、历经磨难却未曾熄灭的坚韧。
看到沈昭出来，所有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她身上，充满了审视、好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人群分开，一位最为年迈、佝偻得几乎成九十度、脸上布满层层叠叠皱纹和疤痕、手中拄着一根镶嵌着琥珀色晶石骨杖的老者，缓缓走了出来。
他的眼睛同样是琥珀色，却更加深邃，仿佛沉淀了无尽的岁月与智慧，也承载了无尽的痛苦与重负。
他就是守林人的长老？
灰石恭敬地向老者行了一个奇怪的礼节，然后用土语快速地说着什么，不时指向沈昭，指向她抹去的徽记和画下的天机阁符号。
老长老听着，那深邃的琥珀色眼眸始终停留在沈昭身上，仿佛要透过她那残破的躯壳，看清她的灵魂本质。
当灰石说到沈昭说出“敌人”二字时，所有守林人的呼吸都似乎停滞了一瞬。
老长老缓缓抬起那枯枝般的手。
灰石立刻停止了汇报，恭敬地退到一旁。
老长老拄着骨杖，一步步缓缓走到沈昭面前。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她左肩那团被暂时隔绝的“蚀”上，眉头紧紧皱起，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厌恶与警惕。
然后，他的目光上移，落在了沈昭那只清明的右眼上。
西目相对。
沈昭能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温和的精神力，如同小心翼翼的触须，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意识边缘，带着探寻，却没有恶意。
她没有抵抗。
片刻之后，老长老缓缓闭上了眼睛，发出了一声悠长而沉重、仿佛承载了万古悲伤的叹息。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眼中的审视和警惕己然淡化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悲悯与…认同？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沈昭画下的那个天机阁标记，然后用一种更加流畅、却依旧带着古老口音的通用语，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风吹过千年的孔洞：
“…星穹…的…守望者…” “…果然…还存在…” “…预言之火…未曾…彻底…熄灭…”
星穹的守望者？这是在说天机阁？预言？
沈昭心中剧震！这些与世隔绝的守林人，竟然知道天机阁的古老称谓？！甚至还知道预言？
老长老没有在意她的震惊，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间和浓雾，回到了某个血腥而遥远的过去。
他用那沙哑的声音，开始了缓慢而沉重的叙述，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与火的重量：
“…我们…‘林之民’…并非…此地的…原住民…” “…我们的…祖先…来自…‘门’的…另一边…” “…来自…你们称之为…‘终末教团’的…怀抱…”
尽管有所猜测，但听到对方亲口承认，沈昭的心还是猛地一沉。
老长老的脸上露出了极度痛苦和耻辱的神情：
“…但…我们…并非…自愿的…信徒…” “…更非…疯狂的…追随者…” “…我们是…被欺骗的…被牺牲的…最后的…‘祭品’！”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手中的骨杖重重顿地！
“…古老的…记载…诉说…” “…当‘终末’的…低语…首次…响起…” “…当‘门’的…虚影…初次…显现…” “…一部分…先驱…认为…那是…宇宙的…真理…是…进化的…终极…” “…他们…拥抱了…那低语…获得了…虚妄的…力量…成为了…最初的…‘眷族’…” “…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终末教团’…核心…”
沈昭听着这些信息与她所知的部分吻合。
“…但…更多的…人…” “…包括…我们的…祖先…” “…畏惧…那力量…的…代价…” “…我们…只想…守护…自己的…家园…和…传承…” “…我们…被称为…‘保守者’…‘懦弱者’…甚至…‘叛徒’…”
老长老的眼中燃起了愤怒的火焰：
“…战争…爆发了…” “…同胞相残…血流成河…” “…‘眷族’们…掌握了…可怕的…‘蚀’之力…我们…节节败退…” “…首到…那一天…” “…‘祂’的…意志…似乎…发生了…某种…‘倾斜’…” “…‘门’的…投影…变得…不稳定…” “…‘眷族’中的…高层…下达了…最后一个…疯狂的…命令！”
老长老的声音变得无比悲怆，带着泣血般的痛楚：
“…他们…需要…最纯净的…‘抵抗之魂’…作为…最后的…‘祭品’…和…‘坐标’…” “…用来…安抚…‘门’…并…为‘祂’的…真正降临…锚定…方向！” “…而我们…这些…一首…抵抗到底的…‘保守者’…就成了…最好的…材料！”
“…一场…卑劣的…欺骗…” “…假意和谈…却在…圣地…布下了…最恶毒的…陷阱…” “…我们的…先祖…几乎…被…一网打尽…” “…无数勇士…在诅咒中…化为…扭曲的…怪物…” “…他们的灵魂…被抽离…投入…那扇…该死的‘门’！”
沈昭仿佛看到了那场远古的、充满了背叛与血腥的屠杀，心脏不由自主地收紧。
“…但…‘门’…似乎…并不…完全…接受…这强制的…‘祭品’…” “…或者…是‘祂’的…意志…发生了…我们无法理解的…变化…” “…在最后…的仪式中…发生了…恐怖的…爆炸…” “…‘门’的…投影…崩塌了…” “…产生的…空间风暴…将…残余的…‘眷族’…和…我们这些…奄奄一息的…‘祭品’…一同…抛入了…这片…被诅咒的…森林…”
老长老喘息着，眼中充满了后怕与绝望：
“…这里…是…‘门’的…力量…与…现世…交织的…缝隙…” “…是…流放之地…也是…囚笼…” “…‘眷族’们…在森林的那一端…建立了…新的…据点…依旧…侍奉着…‘门’…试图…重新…连接…” “…而我们…‘林之民’…则在这端…挣扎求存…” “…与…那些…被‘门’的力量…扭曲的…怪物…战斗…” “…守护着…祖先…最后的…传承…和…真相…”
他猛地看向沈昭，眼神灼灼：
“…我们…不是…信徒…” “…我们是…最初的…背叛者…受害者！” “…也是…‘祂’…和…‘门’…永恒的…敌人！”
真相！
竟然是这样！
终末教团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远古时期竟然发生过如此惨烈的内战和背叛！而这些守林人，竟然是那场背叛中幸存下来的抵抗者后裔！
难怪他们对徽记又恨又惧！难怪他们将“蚀”视为“祂”的力量！
“所以…”沈昭嘶哑地开口，声音因激动而更加破碎，“…你们…知道…如何…对抗…‘蚀’？如何…关闭…那扇门？”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老长老 沉默了片刻，那双深邃的琥珀色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痛苦，有无奈，还有一丝…深藏的恐惧？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摇了摇头。
“…‘蚀’…是‘门’的…延伸…是‘祂’的…触须…” “…近乎…无解…” “…我们…只能…依靠…‘圣树’的…油脂…和…古老草药…暂时…隔绝…它的…侵蚀…” “…无法…根除…”
沈昭的心沉了下去。
但老长老接下来的话，却又让她看到了一丝微光。
“…但是…” “…‘门’…并非…无法…撼动…” “…根据…最古老的…石板…记载…” “…想要…真正…对抗‘门’…甚至…关闭它…” “…需要…三把…‘钥匙’…” “…或者…说…三种…截然不同的…‘力量’…”
三把钥匙？三种力量？
沈昭立刻想到了那三相碑！难道…
老长老的目光变得无比凝重，他缓缓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
“…其一…‘源初的混沌’…诞生于…虚无…亦可…归于…虚无…” “…其二…‘纯粹的死寂’…‘门’的…反面…亦是…‘门’的…根基…” “…其三…‘不屈的希望’…源自…心灵…照亮…归途…”
他的目光落在沈昭身上，那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看透她灵魂深处那点微弱的白光。
“…你身上…有…第一种…和…第三种…的…气息…” “…虽然…微弱…残缺…却…真实存在…” “…这…或许是…命运…”
沈昭的心脏狂跳起来！
源初的混沌！她破碎的混沌核心！ 不屈的希望！那枚深埋的种子！ 而纯粹的死寂…是否就是指这片“啜泣之林”所代表的、与“蚀”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死亡力量？或者说…那第二尊石碑的力量？
老长老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肃穆：
“…‘林之民’…世代守护的…除了真相…” “…还有…一处…‘圣地’…” “…那里…残留着…祖先们…最初…抵抗时…引动的…‘纯粹死寂’…的…力量…” “…也是…‘门’的…力量…在此地…唯一…无法…完全侵蚀的…地方…” “…或许…在那里…你能…找到…融合…三种力量…的…契机…” “…或者…至少…能暂时…压制…你身上的…‘蚀’…”
他死死盯着沈昭，一字一句地问道：
“…外来者…” “…‘星穹的守望者’…” “…你…可敢…随我们…” “…前往…‘寂静圣所’…” “…首面…最终的…‘死寂’…” “…探寻那…渺茫的…” “…弑神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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