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裂缝在不稳定的波动中闭合，将那片刚刚经历源初之火洗礼的虚空隔绝在外。脚踏实地——或者说，踏在星骸坟场核心平台那冰冷、坚硬、由无数破碎星辰核心熔铸而成的暗金色基座上时，一股混杂着浓烈血腥、能量焦糊味和永恒死寂气息的空气涌入鼻腔，竟让重伤的众人感到一丝诡异的“熟悉”与“安全”。
平台依旧宏伟而恐怖。八根通天棱柱沉默矗立，其内流淌的幽蓝能量洪流比之前黯淡、迟滞了许多，仿佛也遭受了重创。中心那巨大的黑色旋涡依旧缓缓旋转，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余威，但那股纯粹的、抹杀存在的“终末意志”如同退潮般蛰伏在旋涡深处，不再如之前那般时刻碾压着所有人的灵魂。青微真人枯槁的残躯己彻底化为飞灰，只留下基座上一圈焦黑的印记，以及不远处那柄被遗弃的玄真拂尘，尘尾灰败，如同蒙尘的蛛网。
“安全…暂时…”谢无涯在墨七的支撑下勉强站稳，右眼的机械义眼挣扎着亮起一丝微弱的蓝光，残缺的键盘玉佩投射出紊乱但逐渐稳定的环境读数，“终末意志…活性降至最低…空间褶皱…趋于平缓…能量乱流…衰减中…”
“噗！”话音未落，他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墨七急忙将他放平。
“别说话了！都别动！”苏小荷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决。她杏黄色的衣裙己看不出本色，但那双杏眼中只剩下医者的专注与决绝。她第一时间扑到重伤最重的阿烛身边，顾不上自身灵力枯竭，发间那支青玉簪瞬间化作数根细如牛毛的金针，精准刺入阿烛周身要穴，强行锁住他几近崩溃的饕餮本源和肆虐的终末源蚀反噬。同时，她扯下腰间仅剩的几个破损香囊，将里面珍藏的最后一点药粉混合着自己的精血，涂抹在阿烛右臂崩裂的伤口和胸膛的血洞上。
“林使者！我需要彼岸花的‘固魂’之力！”苏小荷头也不抬地喊道。
林晚无声地靠近，指骨发簪上的曼珠沙华虽布满裂痕，却依旧渗出丝丝缕缕带着奇异生机的血光，随着林晚的指尖，轻柔地渡入阿烛体内，与苏小荷的金针药力配合，艰难地稳定着他狂暴的生机。
另一边，崔珏的玄色官袍无风自动，其上黯淡的《冥律》金纹亮起微光。他苍白的手指并拢，指尖跳跃着幽蓝冥火，轻轻点在昏迷的宁无尘血肉模糊的手腕伤口上。冥火并非灼烧，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深入伤口深处，寻找、焚化着侵入宁无尘体内的终末残蚀之力。宁无尘在昏迷中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明镜尊者盘膝而坐，仅存的洞玄镜左眼紧闭，玄铁戒律袍上的天规符文如同熄灭的炭火，气息微弱但稳定，显然在强行运转某种秘法稳住根基。墨七沉默地守护在昏迷的莫怀舟和谢无涯身边，玄铁钩爪深深插入地面，右肩玉骷髅七窍中喷出的青雾稀薄却警惕地环绕西周，形成一层薄弱的毒瘴警戒圈。
沈昭站在平台边缘，背对着众人，银白的长发在从旋涡方向吹来的、带着死寂余韵的微风中轻轻拂动。她手中紧握着玉衡子的“玑”与“图”字玄玉指环，锁骨处的门扉印记传来阵阵隐痛，但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心中那挥之不去的巨大疑团。
永寂王座之上，真的是九溟君吗？那个在摘星宴上，戴着玄色面具，气息如渊似海，谈笑间将各方势力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存在，会如此轻易地被焚灭？永昼资本耗费如此心机，在摘星宴布下巨大的坐标定位阵法，仅仅是为了制造一个污染源海的“终末傀儡”？
假的。一定是假的。
这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藤，缠绕着她的心脏。他们摧毁了一个重要的节点，但也可能...无意中为真正的黑手扫清了障碍，甚至...触发了某个更可怕的开关。
“咳...咳咳...”一阵虚弱的咳嗽声打断了沈昭的思绪。
是宁无尘。在崔珏的冥火拔除下，他手腕处最致命的终末残蚀被暂时压制，幽幽转醒。他脸色依旧惨白如纸，嘴唇干裂，那双比常人稍大的、浓缩着夜空的眼眸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虚弱，但深处却燃烧着不屈的推演意志。他挣扎着想坐起，崔珏冰冷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宁先生！”苏小荷分神喊道，声音带着欣喜。
沈昭立刻转身，快步走到宁无尘身边蹲下，银眸中带着关切与急迫：“宁道友，感觉如何？”
宁无尘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声音沙哑虚弱：“还...死不了...多谢冥主...小荷姑娘...”他目光扫过一片狼藉、人人带伤的同伴，最后落在沈昭紧锁的眉头上，“阁主...我们...出来了？”
“出来了，但代价惨重。”沈昭的声音低沉，将玄玉指环小心收起，“玉衡子前辈...陨落了。”
宁无尘的身体明显一僵，那双大而纯粹的黑眼中瞬间蒙上巨大的悲痛，随即化为更深的坚毅。他沉默了几息，才缓缓道：“前辈...大义。我们...不能辜负。”
“是。”沈昭点头，银眸锐利起来，“当务之急，是带大家离开这片死地，找到安全之地疗伤休整。宁道友，你是我们的‘眼睛’，星图虽毁，但你对这片坟场地势、能量流、空间褶皱的记忆仍在。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走？既要避开残留的危险，寻找相对安全的路径，更要...尽可能地寻找能让大家恢复甚至提升的‘机遇’。”
她特意强调了“机遇”。经历了如此惨烈的战斗，众人根基受损，急需恢复和补充。在这片由无数星辰尸骸构成的坟场深处，必然残留着一些未被终末完全侵蚀的星辰本源碎片、奇物矿藏，甚至是某些古老遗迹。这些，都是他们绝境中翻盘的希望。
宁无尘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伤口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他闭上眼睛，干裂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基座上虚划。那泛白的灰袍袖口早己破烂，露出下方同样布满擦伤的手臂。
片刻后，他睁开眼，目光扫过周围的环境，尤其是那八根棱柱和中心的黑色旋涡，以及旋涡边缘缓缓飘落的、如同黑色灰烬般的终末余烬。
“此地...中枢平台...虽凶险，但此刻...反而是最‘稳定’之处。”宁无尘的声音虽然虚弱，却条理清晰，“终末意志蛰伏...旋涡能量内敛...八根棱柱...镇压空间...只要不主动刺激旋涡，短时间内...相对安全...可作...短暂休整据点。”
他顿了顿，看向沈昭：“但...不能久留。终末意志如同休眠的火山...不知何时会再次躁动...且此地...是风暴眼...能量贫瘠...无生机...无资源...”
“离开的方向...”宁无尘的目光投向平台边缘，那深邃、布满扭曲星骸的黑暗虚空，“我们之前...是从‘震’位棱柱方向...被空间乱流卷入...永寂王座战场...如今回归...位置未变...”
他手指艰难地指向平台外一个特定的方位，那里漂浮的星骸碎片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螺旋状排列，碎片之间隐隐有微弱的、带着星辰余温的淡金色光芒在缝隙中流淌。
“根据...之前推演记忆...结合当前能量流观测...”宁无尘眼中闪烁着推演的光芒，“离开中枢平台后...最佳路径...当沿‘离火’残脉下行...”
“离火残脉？”沈昭追问。
“是...一颗...毁灭前属性为‘火’的恒星...核心残留的...能量脉络...”宁无尘解释道，声音因虚弱而断断续续，“虽己冷却...但其路径上...空间褶皱相对平缓...终末侵蚀较弱...且有较高概率...残存未被污染的...‘星髓火精’矿脉...或...依附脉络生长的...阳属性灵植...对阿烛...阁主您恢复火种之力...甚至小荷姑娘的炼丹...都大有裨益...”
“风险呢？”沈昭冷静地问。
“风险...三处。”宁无尘喘息着，“其一...路径需穿越一片...凝固的‘太阳风’带...能量狂暴...需...玉衡子前辈那样的星力...或阁主的天机之力...强行稳定通道...其二...路径中段...靠近一处...塌陷的‘白矮星’坟冢...引力异常...需精确计算落脚点...否则...会被瞬间压扁...其三...路径尽头...可能连接着...一片活跃的‘星尘暴’区...需寻找薄弱点突入...或绕行...”
“绕行代价？”沈昭追问。
“绕行...需多耗费至少...五日...且路径将经过...一片被标注为‘亡者低语’的...高浓度死亡意志残留区...对心神...消耗极大...尤其...对明镜前辈...冥主...林使者这类...心神系修士...负担更重...”
宁无尘的分析清晰而残酷，将利弊赤裸裸地摆在面前。离火残脉机遇与风险并存，且对领路者的实力要求极高；绕行相对安全但耗时耗神，且同样存在精神层面的凶险。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沈昭身上。
沈昭银眸低垂，扫过昏迷的莫怀舟、谢无涯，重伤的阿烛、明镜，灵力枯竭的苏小荷、墨七，以及气息萎靡的崔珏、林晚，最后落在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锁骨和手中几乎破碎的天机铃铛上。
“走离火残脉。”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机遇难得，时间紧迫。至于风险...”她抬起头，银眸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我来开道。宁道友，你只管指引方向，计算节点。其他人，保存体力，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她看向崔珏和林晚：“冥主，林使者，烦请二位，在我们离开前，尽可能在此地布下幽冥幻阵，掩盖我们的气息和离去痕迹。真正的九溟君或其爪牙，可能还在黑暗中窥视。”
崔珏黑洞般的眼眸微微一闪，颔首：“可。”林晚指骨发簪轻点，无声应允。
“小荷，墨七，抓紧时间处理最紧急的伤势。阿烛...”沈昭看向在苏小荷和林晚合力救治下，气息终于勉强平稳下来的阿烛，“给我撑住。离火残脉的火精，是你恢复饕餮本源、压制反噬的关键。”
阿烛紧闭的异瞳眼皮颤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闷哼，算是回应。
沈昭不再多言，转身走到平台边缘，凝视着宁无尘所指的那片螺旋状星骸区域。她缓缓抬起手，残存的天机之力与锁骨处火种本源艰难地调动起来，在掌心凝聚起一点微弱的、却无比纯粹的白金色光芒，如同在死寂黑暗中点亮的一盏孤灯。
前路凶险，迷雾更深。但至少，他们赢得了片刻喘息之机，也看清了下一段征程的方向。星骸余烬之中，微弱的火种，终将再次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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