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白贺睁开双眼,他昨晚几乎没怎么睡,失眠了。
但他觉得自己今天的精神还不错,或许和即将接触自己喜欢的东西有关吧!
九点半,用过早午餐后的白贺前往了摄影馆。
天边大亮,黄包车的铃铛声在青石板路上叮当作响。
穿阴丹士林布旗袍的女学生抱着书本匆匆走过,蓝布衫下摆扫过张贴着“仁丹”广告的砖墙。
卖桂花糕的小贩拖着长调吆喝,穿西装的报童挥舞着刚印好的《申报》,油墨香气混着街边馄饨摊的猪油香。
突然一阵尖锐的汽车喇叭声撕开喧闹,黑色轿车碾过水洼,溅起的水花惊得路边的乞丐慌忙躲闪。
对面茶楼里传来咿咿呀呀的胡琴声,二楼窗口飘出袅袅烟丝,几个穿长衫的茶客正围着一张《大公报》争得面红耳赤。
巷口穿灰布军装的伤兵拄着拐杖,胸前青天白日勋章在暮色中泛着冷光,电线杆上停着的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过贴满“抵制日货”标语的灰砖墙。
但白贺都是匆匆掠过,因为这些都是常态,抽大烟听戏的客人,卖倭牌膏药的学生,道路两旁的商贩,满街跑的报童。
他的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摄影馆。
“欸,小伙来了啊!”摄影馆的老板笑得开心,“你知道最近街头开了一家植物馆不?听说啊,是为了接待外国友人的,我这儿有个留洋小姐预约了最好的摄影师,说去那里拍照,瞧,这票我都准备好了,我们这儿,就你技术最好!你去吧!”
白贺点点头,就开始收拾东西,一般出外景的话,非他们地盘的外景,需要自行准备,并且请的摄影师需要加钱。
白贺边收拾,那老板边调侃,“哎哟,也不知道那些个老外有没有这种审美欣赏我们的植物园……估计给那些富太太姨太太用来喝下午茶咯!我们这些普通人哪儿有机会去啊!”
确实,百姓生存都难,谁又会选择去看那什么破植物?大街小巷,青石板路的杂草要不要看看?
要说不看,那都得被老板说没品!
“我先去了。”
“行!我穿着马甲,客人会知道的!”
白贺凭票入场,这植物园说是园,其实就是用玻璃罩子罩住了一堆常见的植物和几朵花。
就光线好点。
既然来都来了……白贺举起自己的相机,开始拍那些花草,要想把花草拍得很有艺术感,那也是很考究的!
门道深得很!
植物园的上午,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棕榈叶筛成碎金,洒在潮湿的苔藓上。
白贺蹲在羊齿丛边调整镜头,指尖沾了露水,对焦于一株将开未开的山茶——首到一阵风掠过,他下意识抬高相机,在取景框里撞见了……一位女士。
她坐在爬满铁线蕨的石凳上,膝头摊着本泛黄的旧书。
垂落的额发掩住眉梢,睫毛在眼睑投下细密的影,像工笔画里一痕淡墨。
“咔擦——”
快门声惊动了她,她抬眼时,他镜头里的光线突然活了:风正巧掀起她米色旗袍的衣角,身后一树垂丝海棠簌簌落下花瓣,有几片停在她肩头,像被那截白皙的颈线挽留。
白贺慌忙移开相机,却又抬眼望去。
封面上《新月集》三个字微微反光,而她耳后一缕散发勾在珍珠耳钉上,随呼吸轻颤。
此刻,植物园里未拍完的花草都从他脑中蒸发,只剩下取景框里那个未完成的构图:她垂眸时睫毛的弧度,与即将凋谢的山茶轮廓重叠在一起。
这张照片,一首到后来,他都始终没交出。
底片藏在暗盒最里层,如同那个上午被密封的琥珀——有些心动,适合在显影液里永远停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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