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建德西年春，椒房殿檐角的风铃在晨风中发出细碎声响，却掩不住廊下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杨丽华斜倚在鎏金雕花榻上，素白寝衣半敞，露出颈间淡青色的血管，宛如蜿蜒的蛛丝。侍女捧着青瓷药碗跪在阶前，碗中褐色药汁蒸腾的热气里，枸杞沉浮如宇文赟昨夜猩红的瞳孔。
殿外牡丹开得正艳，重瓣绯色花朵沾着晨露，却在杨丽华凝视下渐渐蜷曲。她指尖无意识着榻边金错刀的鎏金刀柄，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昨夜玄清道长递来的密信。泛黄的宣纸上，朱砂字迹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杨坚己得玉珏碎片，鸩酒之祸，就在今宵。"
"娘娘，该饮药了。"侍女的声音像受惊的麻雀般颤抖，碗沿的暗纹与杨坚书房机关盒上的饕餮纹如出一辙。杨丽华垂眸望去，药汁表面浮着的油膜突然扭曲，倒影里自己眉间的花钿竟化作阴丽华临终前那滴血痕。她轻抬广袖掩住嘴角冷笑，腕间银镯相击发出清响，惊飞了梁上栖息的燕子。
瓷碗重重搁在紫檀木几上，溅起的药汁滴在波斯进贡的织金毯上，瞬间洇出焦黑的痕迹。杨丽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落在牡丹花样的丝帕上，宛如新绽的红梅。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迅速将药汁泼向窗下的花台，娇艳的牡丹接触药汁后，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蜷缩，露出根茎处狰狞的黑斑。
"丽华果然聪明。"宇文赟踹开雕花木门，玄色锦袍上的金线盘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晃着鎏金酒壶逼近，浓烈的酒香混着胭脂味扑面而来，壶嘴滴落的酒液在青砖上腐蚀出细小的坑洼。"听说你近日总与那个老道私会，"他捏住杨丽华的下巴，指腹过她苍白的唇瓣，"是在商量如何让你爹篡位吗？"
杨丽华反手握住腰间金错刀，刀刃贴着肌肤滑出刀鞘。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洛阳城那场大火，阴丽华握剑时鲜血顺着剑锋滴落的模样。"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她强撑着起身，月白色寝衣下摆扫过案上《女诫》，露出夹层中半块带血的玉珏拓片，"臣妾一心只为殿下着想，"她突然夺过酒壶，壶身的饕餮纹硌得掌心生疼，"就像这壶鸩酒..."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杨丽华感觉五脏六腑仿佛被烈火点燃。宇文赟惊怒交加的咆哮声中，她望着对方骤然收缩的瞳孔，想起玄清道长说过的话："玉珏碎片会放大人心底的欲望。"嘴角溢出的黑血滴在宇文赟手背，在他苍白的皮肤上绽开妖异的花。
"你疯了？！"宇文赟猛地打翻酒壶，墨绿色的液体在地上蜿蜒成蛇形。杨丽华踉跄着后退，撞翻案上的青铜烛台。火苗窜起的刹那，她看见父亲杨坚冲进来时，腰间玉佩与玉珏拓片产生的共鸣——那光芒中，汴梁城的夜市、穿胡服的舞姬、还有个握着鼓槌的女子身影一闪而过。
"父亲来得正好。"杨丽华攥着拓片跌进杨坚怀中，指尖的鲜血将凤凰纹路染得愈发狰狞，"太子殿下怀疑您图谋不轨..."她故意剧烈喘息，让咳血的声音带着气音，"玉珏现世，天下将乱，父亲可莫要..."话音未落，宇文赟抽出佩剑的声响骤然响起。
在剑锋寒光中，杨丽华闭上双眼。恍惚间，她听见玄清道长的道铃急响，感受到父亲掌心玉珏碎片的灼热，更看见千年后的汴梁街头，刘娥舞剑时发间银饰折射的冷光。椒房殿外，春雷炸响，第一滴雨落在她逐渐冰冷的睫毛上，宛如宿命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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