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垒顶层的复健套房内,时间仿佛被那层无形的电磁屏蔽场凝滞了。空气过滤系统发出低沉的、恒定的嗡鸣,阳光透过特制的屏蔽玻璃,失去了部分自然的暖意,只剩下纯粹的光亮。
苏晚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房间,身影在过于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
她刚刚结束一轮极限强度后的肌肉放松训练,身体残留着运动后的微颤,精神却异常清醒。
陆沉调制的特殊营养液顺着静脉滴注管缓缓流入体内,带来微弱的暖流,却驱不散骨髓深处那丝源自未知的寒意。
指环自主激发时的恐怖能量冲击,和被“观测者”锁定的粘腻感,如同烙印般刻在感知深处。
“苏小姐,新设备的基础框架己经搭建完毕,核心防护模块采用了三重物理隔离和脉冲磁场干扰,能级承受阈值是之前的五倍。”
陆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平稳无波,“被动接收阵列的灵敏度也提升了三个数量级。随时可以重启实验。”
苏晚没有回头,目光落在窗外城市遥远的地平线上。那里,霍氏集团那座标志性的双子塔摩天楼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芒,如同钢铁巨兽的獠牙。
“不着急。”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指环也需要时间‘冷却’。而且……”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玻璃上划过,“被动接收……或许才是正确的方向。主动‘敲门’,引来的可能是恶客。”
陆沉默然。他明白苏晚的顾虑。那枚指环的“回应”,带着一种超越理解的恶意和力量。莽撞的试探,代价可能是毁灭性的。
“另外,”苏晚转过身,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恢复了锐利的审视,“霍振山的尸检结果,最终结论是什么?”
“官方结论:重度精神分裂症导致的自残性失血死亡。”陆沉汇报道,语气毫无波澜,显然对这个结论嗤之以鼻,“脑部解剖显示海马体及前额叶皮层存在大面积异常萎缩和不明结晶沉积,远超正常病理范畴。那份导致他精神崩溃的‘加密信息’,似乎对他的大脑造成了永久性的、物理层面的异化损伤。”
“结晶?”苏晚捕捉到这个词,眉心微蹙。
“是的。类似石英,但光谱分析显示含有未知元素。结构极其致密,像是……强行‘灌注’进去的。”陆沉解释道,“与指环激发时逸散的粒子流,在能量特征上存在……微弱的同源性。”
苏晚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物理层面的异化结晶?与指环粒子同源?霍振山,不仅仅是信息的接收者,他的大脑本身,都被那来自“观测者”的信息……污染了?或者说,改造了?
这个认知带来的寒意,比单纯的死亡更令人毛骨悚然。那扇“门”背后的存在,其力量不仅能摧毁意识,还能扭曲物质!
“标本呢?”她追问。
“陈锋秘密截留了一部分异常脑组织样本和结晶,做了最高级别的生物隔离封存。”陆沉回答,“需要调取过来吗?”
苏晚沉默了几秒,摇了摇头:“暂时不用。生物污染风险未知。保持封存状态。” 她需要先专注于指环本身。霍振山的尸体,不过是“观测者”力量的一个可怖注脚。
霍霆枭的病房内,气氛如同高压氧舱。浓烈的消毒水气味也无法掩盖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暴戾的气息。
霍霆枭半躺在摇起的病床上,脸色灰败,嘴唇干裂,胸腹间缠着厚厚的绷带,隐隐透出血迹。
额头上搭着冰袋,试图缓解那阵阵袭来的、如同钝器凿击般的剧烈头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撕裂般的闷痛。但比身体更痛苦的,是精神上被反复撕扯的煎熬。
光屏悬浮在病床对面,上面分割成数个小窗口,实时显示着:
“深海”核心监控界面:深蓝色的数据洪流依旧汹涌,但进度明显放缓,如同在粘稠的泥沼中艰难跋涉。目标“潘多拉之匣”和“阿尔忒弥斯之泉”的防护等级远超预估,“深海”的触角遭遇了极其顽强的抵抗和误导。
堡垒顶层套房入口监控画面:厚重的门紧闭着,陆沉如同门神般守在外面。画面一角的时间戳无声跳动,提醒着里面的人将他彻底隔绝。
儿童房窗口的远焦偷拍画面,经过多重模糊处理:这是霍霆枭唯一能“看到”苏晚和小宝的途径。此刻画面里,苏晚正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怀里抱着熟睡的苏小宝。她低着头,侧脸线条在柔光下显得异常柔和,手指轻轻梳理着儿子柔软的头发。小宝的小脸埋在妈咪怀里,睡得安稳香甜。
这幅温馨宁静的画面,对霍霆枭而言,却比最残酷的刑罚更甚!那是他曾经唾手可得、却被他亲手碾碎踏进泥里的珍宝!如今,他只能像个卑劣的偷窥者,隔着冰冷的屏幕,贪婪而绝望地看着。
悔恨如同硫酸,日夜腐蚀着他的五脏六腑。屏幕里母子相拥的温暖,与他病房里冰冷的绝望,形成最尖锐的讽刺!
“呃……”又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霍霆枭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牵扯到胸腹伤口,剧痛让他眼前发黑,额上瞬间布满冷汗。
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才没有痛呼出声。手背上之前砸床的伤口也崩裂开来,鲜血染红了纱布。
陈锋立刻上前,熟练地帮他调整冰袋位置,动作尽量轻柔,眼中满是担忧和隐忍的怒火。“枭哥,止痛泵剂量……”
“不用加!”霍霆枭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声音嘶哑破碎,“痛……让我清醒!”身体的剧痛,至少能暂时压过心口那片被彻底掏空的、无边无际的绝望。
他需要这份痛楚来提醒自己——他犯下的罪,远不止这点皮肉之苦能偿还!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光屏上母子相拥的画面,又转向那深蓝色的、进展缓慢的数据流。
林薇薇!还有她背后那个肮脏的“潘多拉之匣”!他必须撕开它们!这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可能通向苏晚原谅的、荆棘丛生的窄路!
“深海……还要多久?”他喘着粗气问。
“阻力很大。”陈锋沉声道,“对方有高手,而且……技术很诡异,有些防御手段像……像不属于这个时代。‘深海’正在尝试建立新的渗透路径,但需要时间。”
“时间……”霍霆枭闭上眼,无尽的疲惫和剧痛席卷而来。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堡垒的绝对防御之下,儿童房是唯一的绿洲。
苏小宝醒了,揉着惺忪的大眼睛从妈咪怀里坐起来。苏晚己经调整好情绪,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仿佛刚才的沉重从未存在。
“小宝睡醒啦?饿不饿?想吃什么?”她理了理儿子睡得来的头发。
小宝打了个小哈欠,大眼睛眨了眨,忽然说:“妈咪,我想吃……小馄饨!要虾仁馅儿的!”他记得,以前在电视上看过,生病的人好像都喜欢吃点热乎乎的汤水?
苏晚微微一怔,随即笑意更深:“好,妈咪让厨房给小宝做虾仁小馄饨。”她按下呼叫器,轻声吩咐下去。
等待食物的时间,小宝显得格外乖巧。他趴在沙发扶手上,晃悠着小腿,大眼睛却时不时偷偷瞄向妈咪放在旁边小几上的通讯手环。
刚才妈咪和陆沉叔叔说话时,虽然声音很小,但他好像听到了“脑组织”、“结晶”这些好吓人的词……还有渣爹那边……
小家伙心里藏着事,连最喜欢的动画片都有点看不进去。他蹭到妈咪身边,小手装作不经意地搭在苏晚的手腕上,大眼睛扑闪扑闪:“妈咪,陆沉叔叔说外面有坏人,所以我们才不开门吗?坏人……是不是很可怕?”
苏晚的心一紧,将儿子搂紧了些,语气坚定而温柔:“是有坏人,但妈咪会保护小宝。陆沉叔叔也很厉害,坏人都进不来。”她避开了那些黑暗的细节。
“哦……”小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脑袋靠在妈咪肩膀上,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小声说:“妈咪,小宝刚才……好像梦见渣……梦见爹地了。”
苏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小宝抬起小脸,眼神里带着孩童的懵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他好像很痛很痛的样子……一首在流汗……”他伸出小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头和胸口,“这里……还有这里……”
苏晚沉默地听着,搂着儿子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她无法回应什么。霍霆枭的伤痛,是咎由自取,亦是他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的一部分。
“小宝,”她最终只是轻轻吻了吻儿子的额头,“梦都是假的。爹地……有医生照顾他。” 她用了“爹地”这个称呼,这是小宝应得的权利,但这称呼本身,却在她舌尖尝到了苦涩。
小宝看着妈咪平静却带着疏离的眼神,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声,把小脸重新埋进妈咪怀里,不再说话。只是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孩子气的困惑和……一点点偷偷的打算。
夜深人静。堡垒在最高级别的电磁屏蔽场守护下,如同沉入深海的巨舰,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是唯一的背景音。
儿童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一个小小的身影如同灵巧的猫儿般溜了出来。
苏小宝穿着柔软的睡衣,光着小脚丫,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东西——正是他下午在厨房“帮忙”时,偷偷藏起来的、一个保温效果极好的小餐盒。里面装着晚上特意多要的、还热乎的虾仁小馄饨。
他警惕地左右看了看,走廊里空无一人。陆沉叔叔在实验室那边。妈咪应该也休息了。
小家伙踮着脚尖,凭借着对堡垒内部监控死角的惊人记忆,悄无声息地溜到了通往楼下霍霆枭病房区的专用电梯口。
这个电梯有独立的、未被纳入堡垒主屏蔽系统的备用电源和内部线路,用于紧急医疗通道。
他利用手腕上被改装过的电子表,熟练地绕开了电梯的基础门禁和监控,小手指按下了向下的按钮。
电梯无声滑行。小宝的心砰砰首跳,既紧张又有点小兴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是……就是想到渣爹白天监控画面上那痛苦的样子,还有他梦里看到的……觉得他好像……有点可怜?
而且,妈咪说梦是假的,但他偷偷看过渣爹病房的监控,渣爹是真的很难受的样子……
电梯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外面是霍霆枭病房所在的VIP楼层走廊,灯光调得很暗。小宝像个小特工一样,贴着墙壁的阴影快速移动,精准地避开了巡逻的安保机器人。
霍霆枭病房的门虚掩着一条缝,里面透出微弱的仪器指示灯光芒。陈锋靠在门外的椅子上,似乎因为连日的疲惫和高度紧张,陷入了浅眠。
小宝屏住呼吸,像一尾灵活的小鱼,从门缝里哧溜一下钻了进去。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生命监护仪发出规律的、微弱的嘀嗒声。空气里弥漫着药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霍霆枭躺在病床上,似乎睡着了,但即使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紧紧锁着,脸色苍白,嘴唇干裂,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冷汗。胸腹间缠着的绷带,在昏暗的光线下透出隐隐的暗色。
小宝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渣爹看起来比监控里更憔悴,更……脆弱。小家伙心里那点小小的怨气,好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瘪了下去。
他小心翼翼地把怀里还带着温热的小餐盒放在床头柜上,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他踮起脚,凑近看了看霍霆枭苍白的脸,小眉头也学着皱了起来。犹豫了一下,他伸出小手,学着妈咪以前哄自己睡觉的样子,非常非常轻地、笨拙地拍了拍霍霆枭没有受伤的那边手臂。
“不痛了哦……”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声,像哄小宝宝一样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他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消失在门缝的阴影里。
病房里重归寂静。只有床头柜上那个突兀出现的小小保温餐盒,散发着微弱却温暖的食物香气,以及上面贴着的一张歪歪扭扭的、画着一个笑脸的黄色便签纸。
睡梦中的霍霆枭,紧锁的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丝。生命监护仪上,那代表疼痛应激的细微波动曲线,悄然平缓了微不可查的一小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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