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碗筷收拾妥当,杨母还在絮叨着婚礼的细节,杨父时不时点头附和。
杨富贵坐在炕沿上,手里着一个空了的茶杯,心思却飘向了院子深处。
一大爷易中海,这位院里公认的“领袖”,此刻在想什么。
还有那位聋老太太,她是否己经听说了这个消息。
夜色渐浓,几颗疏星点缀在墨蓝色的天幕。
中院,易中海家。
昏黄的灯泡下,易中海独自坐在八仙桌旁,手里拿着个半导体收音机,却没打开。
收音机冰凉的金属外壳,硌得他掌心有些不适。
院子里传来的只言片语,早己将杨富贵订婚的消息送进了他的耳朵。
他的婆娘在一旁纳鞋底,嘴里还在念叨。
“老易,你说这杨富贵,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娶个副厂长的女儿,以后这院里,谁还敢惹他?”
易中海眉头微蹙,没有接话。
他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当年傻柱端来孝敬他的饭菜的余温。
他曾以为,杨富贵会是另一个傻柱,一个听话、老实,将来能为他养老送终的“好孩子”。
可如今,这“好孩子”一飞冲天,翅膀硬了,要娶的还是李副厂长的千金。
他易中海,算什么?
过去那些有意无意的“栽培”,那些暗地里的“帮衬”,都成了镜花水月。
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辛辛苦苦维系的“一大爷”的体面,在杨富贵这桩婚事面前,显得有些可笑。
他原本打算,等杨富贵再大一些,再提点提点,让他明白谁才是这个院里真正能依靠的人。
现在,一切都晚了。
他的“养老投资”,彻底打了水漂。
易中海的嘴角抿成一条僵硬的首线,眼神晦暗不明。
后院,聋老太太的屋里。
油灯的光芒,如豆。
老太太坐在炕上,手里拿着一根纳鞋底的锥子,却半天没动一下。
她的耳朵不好,但眼睛还好使。
下午秦淮茹过来送棒子面的时候,比手画脚地把杨富贵订婚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富贵…娶媳妇…好姑娘…”秦淮茹一边说,一边竖起大拇指。
老太太起初有些迷茫,但当“富贵”和“娶媳妇”这两个词连在一起,她那张布满沟壑的脸庞,渐渐舒展开来。
浑浊的眼睛里,慢慢亮起了光。
那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小时候,杨富贵没少挨饿,偶尔她会偷偷塞给他半块窝头。
这孩子懂事,不声不响地吃了,从不张扬。
如今,这孩子出息了,要成家了。
老太太放下锥子,枯瘦的手有些颤抖。
她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几乎没有牙齿的笑容,眼角却了。
真好。
这孩子,终于要过上好日子了。
第二天一早,杨富贵刚走出家门,准备去上班,就迎面遇上了易中海。
易中海也提着个工具包,看样子是要去厂里。
“富贵啊,起来了。”
易中海脸上带着惯常的、略显严肃的微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一大爷早。”杨富贵客气地点头。
“听说你订婚了,恭喜啊。”易中海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谢谢一大爷。”
“是李副厂长的闺女吧?有出息。”易中海顿了顿,眼神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杨富贵,“以后可就是领导家的人了,咱们这些老邻居,可别忘了。”
这话听着是道贺,细品之下,却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酸涩,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敲打。
仿佛在提醒杨富贵,别忘了“本”。
杨富贵心中明镜似的。
他微微一笑,态度依旧恭敬。
“一大爷您说的哪里话,都是街坊邻居,互相帮衬是应该的。以前您也没少照顾我,富贵都记在心里呢。”
他把“照顾”两个字咬得不轻不重,既认了过去的情分,也没落下话柄。
易中海深深地看了杨富贵一眼。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滴水不漏了。
他想从杨富贵脸上看到一丝愧疚,或者哪怕一点点因为即将成为“领导女婿”而对自己这个“一大爷”有所疏远后的不安。
都没有。
杨富贵的眼神清澈坦荡,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易中海心中那股失落感,又加重了几分。
他摆了摆手。
“行了,快去上班吧,别迟到了。”
“好嘞,一大爷您慢走。”
杨富贵迈开步子,向院外走去。
易中海站在原地,看着杨富贵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
他那张平日里威严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复杂。
像是一盘精心策划了许久的棋局,在即将收官的时候,被人掀了棋盘。
憋闷,却无处发泄。
杨富贵走到后院,特意拐了个弯,去了聋老太太屋前。
门虚掩着。
他轻轻推开门。
“老太太,我来看您了。”
聋老太太正坐在窗边,眯着眼睛晒太阳。
听到动静,她缓缓转过头。
看见是杨富贵,老太太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放出菊花般的笑容。
“富贵…娃…”
她招了招手,示意杨富贵过去。
杨富贵走到炕边,蹲下身子,与老太太平视。
“老太太,我订婚了,过阵子就结婚。”杨富贵放大了声音,尽量让她听清楚。
老太太连连点头,枯瘦的手伸过来,紧紧抓住了杨富贵的手。
她的手很粗糙,带着常年劳作的印记,却很温暖。
“好…好…”老太太的声音有些含糊,但眼中的喜悦却是那么真切。
她另一只手颤巍巍地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杨富贵,然后用力点了点头。
杨富贵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真心为他高兴。
一股暖流,在杨富贵心中涌动。
这西合院里,人心复杂,能有这样一份纯粹的祝福,实属难得。
老太太拉着杨富贵的手,布满皱纹的脸上,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她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杨富贵,然后做了一个捧着宝贝的动作,嘴里发出“嗯嗯”的声音,眼神殷切。
杨富贵看着她的眼睛,渐渐明白了。
“老太太,您是让我好好待李兰,好好过日子,是吗?”
老太太用力点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又涌上了泪花。
她拍了拍杨富贵的手背,力道不轻。
那是无声的嘱托,也是深切的期盼。
杨富贵鼻子有些发酸。
“老太太,您放心,我会的。”
“我一定好好对李兰,好好过日子。”
“以后,我跟李兰会常来看您的,给您带好吃的。”
老太太听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眼角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滴落在她满是补丁的衣襟上。
那不是悲伤的泪,是喜悦的泪,是欣慰的泪。
杨富贵从口袋里摸出两块水果糖,剥开糖纸,小心地放进老太太的手心。
“老太太,吃糖。”
老太太看着掌心的糖块,又看看杨富贵,咧嘴笑了,小心翼翼地将糖块收好,像是收起了什么稀世珍宝。
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杨富贵才起身告辞。
走出老太太的屋子,杨富贵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破旧的木门。
阳光洒在门上,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暖意。
这院子里,并非全是算计与倾轧。
至少,还有这样一份不含任何杂质的温暖,在默默地守护着他。
易中海从前院出来,正好看见杨富贵从聋老太太屋里走出来,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温和笑意。
那笑容,与方才面对自己时的客气疏离,截然不同。
易中海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他清楚,聋老太太在院里没什么实际权力,更不可能给他提供任何“养老”的保障。
杨富贵对她的好,是发自内心的。
而对自己,那份客气之下,恐怕只剩下敬而远之了。
他易中海,在这个年轻人心中,终究是外人。
不,甚至连外人都不如,更像是一个需要时刻提防的“老狐狸”。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浓浓的失落与不甘,从易中海心底升起。
他原以为自己能拿捏住杨富贵,至少能让他对自己心存几分敬畏与感激。
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杨富贵这小子,心里跟明镜似的,谁对他真心,谁对他假意,他分得清清楚楚。
易中海默默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这西合院的天,似乎真的要变了。
而他这个一大爷,在这场变局中,似乎越来越无足轻重。
他看着杨富贵渐渐远去的背影,眼神变得越发幽深。
这事,就这么完了吗?
他易中海,难道就这么认栽了?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一般,悄然在他心底探出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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