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是憋了整晚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倾泻的闸口。
豆大的雨点疯狂砸在滨岩市老码头废弃仓库的铁皮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像无数面破鼓在头顶疯狂擂动。
雨水顺着锈蚀的缝隙流淌下来，在昏暗的光线下形成一道道浑浊的水帘。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海腥味和湿透的尘土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季阳推着他那辆破电动车，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仓库里坑洼不平、积满油污和雨水的地面上。
车轮碾过水洼，溅起肮脏的水花。每一次颠簸，都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扎进他的右腿膝盖和肩窝深处。
苏小糖那霸道的药膏带来的麻痹感早己消退，只剩下被反复撕裂的钝痛和深沉的酸胀，随着心跳一下下抽动。
右腿小腿上那圈被尼龙绳勒出的深紫色淤痕，在湿冷的空气里隐隐发烫。
“阳子！等等我！”猴子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追着，声音在雨声和铁皮顶的轰鸣中显得微弱，“海选赛名单出来了！你真晋级了！正赛！野球皇帝杯的正赛！”
季阳脚步没停，甚至没回头。
晋级？他脑子里只剩下那龟裂硬土地上疤脸壮汉凶残的眼神，那裁判飘忽冷漠的目光，还有那穿西装男人如同毒蛇般的审视。那张写着“五十万”的纸片，像烧红的烙铁，在他记忆里烫出一个耻辱的印记。
他只想赶紧离开这片充满算计和恶意的鬼地方。
找个没人的角落，舔舔伤口，把这身被雨水、泥浆和疼痛浸透的衣服扒下来。
“阳子！你看！那边！”猴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惊疑。
季阳烦躁地抬起头，顺着猴子指的方向看去。
在仓库深处最幽暗的角落，堆积如山的废弃集装箱和锈蚀机械的阴影里，停着一辆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的旧款黑色轿车。
车窗贴着深色的膜，雨刮器有气无力地左右摇摆着，刮开挡风玻璃上不断流淌的雨水。
车门无声地打开。
一个穿着半旧皮夹克的身影走了出来。领子竖着，挡住了小半边脸。雨水打湿了他夹杂灰白的头发和下巴上短硬的胡茬。
正是老疤。
他没有打伞，就那样站在瓢泼大雨中，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和那道若隐若现的旧疤痕。
他的目光，像两道穿透雨幕的探照灯光柱，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推着破车的季阳。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仓库里其他零星的喧嚣被雨声隔绝，只剩下铁皮顶的轰鸣、雨水的哗啦，还有三人之间无声的对峙。
猴子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往季阳身后躲了半步，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不安。
季阳停下了脚步。
他握着湿滑车把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肩膀和膝盖的伤口在冰冷的雨水刺激下，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他看着雨幕中那个沉默的身影，看着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锐利得刺人的眼睛。
暴雨夜公交站台下的惊鸿一瞥，平板电脑上反复播放的自己摔倒的视频，还有苏小糖检测出的、藏在他破手机里的追踪信号……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指向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
愤怒，像一桶被点燃的汽油，轰地一下在季阳胸中炸开！烧干了疼痛，烧干了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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