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叼着烟屁股，把叠成豆腐块的藏青色制服拍在旧木桌上：“物业王主管赏的！你小子如今是‘实诚旧物回收’陈老板，总穿拾荒那身破布守夜，客户瞧见像啥样子？”
陈实指尖触到化纤面料冰凉的滑腻感。左胸位置绣着“永兴物业”的机织黄字，肩章两条塑料黄杠被磨得发白——这是小区退休保安的旧装。昨夜暴雨，他帮物业抢修车库排水管时，王主管盯着他肘部豁开的夹克说了句：“穿体面点，别吓着业主。”
“赵叔，这不合规矩……”陈实喉结滑动。
“规矩？”老赵嗤笑掀开仓库角落的防水布，露出半台生锈的砂轮机，“你帮他们修好三辆保洁车，他们给你件破烂衫，谁占便宜？”
更衣镜是废品站捡的裂边梳妆镜。陈实套上制服瞬间，肋骨像被铁箍狠狠勒紧。
“嘶啦——”
腋下针脚应声崩裂，第三粒纽扣弹飞到装螺栓的铁皮盒里。镜中人被藏青色裹成怪诞的粽子：肩线垮到上臂，裤脚堆在磨破的鞋面，皮带孔卡在啤酒肚最凸处，勒出两圈颤巍巍的肥肉。
“哈！活像套了麻袋的冬瓜！”老赵拍腿大笑，笑着笑着突然咳嗽起来，“当年老子当兵，军装量着尺寸做……现在这帮孙子，发衣服只管省布！”
小默放下素描本跑来，捡起滚落脚边的纽扣。男孩指甲抠掉扣面污垢，露出塑料底下的金色涂层——那是颗镀铜的伪金扣。
王主管的巡逻电瓶车刹在仓库卷帘门前时，陈实正弯腰捆扎纸板。肥大裤裆“刺啦”裂开寸许，灰内裤边从裂缝挣出头。
“陈实！着装条例没学过？”秃头男人甩着警棍跳下车，“肩章歪斜！风纪扣敞开！裤腿污损！”
棍尖戳向他腋下崩开的裂缝：“还有这！保安制服代表公司形象，你以为是你拾荒的破麻袋？”
陈实拽着裂口站首：“王主管，尺码实在……”
“尺码是标准XL！自己发福怪谁？”男人抽出《永兴物业安保条例手册》6拍在纸垛上，“第西章第七条：执勤期间未规范着装，罚款五十！”
汗珠顺陈实鬓角流进后领。罚款单拍在他胸口那一刻，远处树丛闪过几道影子——是总在废品站附近游荡的野孩子，此刻正模仿他捂裤裆的滑稽姿势。
仓库阁楼里，小默把纽扣按进盛水的搪瓷碗。油污在清水里荡开丝缕墨色，镀铜层渐渐露出模糊的徽记——是某倒闭服装厂的三角形厂标。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拾荒者之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
“爸，转身。”男孩声音压在喉咙底。
陈实僵着脊梁任儿子摆弄。冰凉的剪刀尖贴着后背滑过，崩裂的制服豁口被裁成倒V字。小默掏出从校服内衬剪下的蓝布片，针线在布料间穿梭得又快又密。
“校服……”陈实摸到肩胛处温暖的补丁。
“毕业了。”小默咬断线头。灯光下，深蓝校服补丁像块盾牌覆在藏青底色上，裂缝处爬着歪扭却结实的针脚蜈蚣。男孩突然抓过炭笔，在补丁边缘唰唰勾出盾形轮廓：“现在像真正的肩章了。”
陈实望向镜子。龟裂镜面割裂出无数个自己：补丁盾牌在肩背鼓起坚韧的弧度，镀铜纽扣被重新缝在心脏位置，折射出一点微弱的金芒。
防盗警报在凌晨两点炸响。
陈实抓起警棍冲进雨幕时，制服裤裆裂缝又撕开三寸。三个黑影正从仓库气窗往外递电缆，见他来了竟哄笑：“保安叔，裤子开花还追贼？”
冰雨砸在补丁盾牌上啪啪作响。陈实在泥地里摔翻领头少年，另两人挥舞钳子扑来。缠斗间后背突然一轻——补丁校布被整个扯落！
“老子的勋章……”陈实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低吼。
警棍砸中钳子火星西溅。当他把最后个小贼按在污水坑时，藏青制服己成碎布条，伪金扣子不知崩飞何处。警笛声由远及近，灯光照亮他血污交错的上身：肩胛处校服补丁被撕走后，露出皮肤上深红的盾形压痕——像枚烙进血肉的勋章。
王主管撑着伞站在狼藉中训话：“见义勇为值得表扬！但制服损毁照价赔偿，从奖金里扣……”
陈实突然蹲身刨开泥浆。镀铜纽扣卡在碎砖缝里，旁边躺着截扭曲的银色金属管——是盗贼剪电缆的液压钳残件。
老赵捡起金属管瞳孔一缩：“航空铝钛合金？这帮小崽子用这高级货偷废铜？”
陈实用纽扣刮擦管身。被泥包裹处露出致密银纹，刮痕里泛出雪花状结晶——和他半年前捡到的断齿锯片同种材质！
“叔，”他攥紧纽扣和金属管起身，伤口血滴在王主管锃亮的皮鞋边，“罚款我认。但这截‘废铁’归我，成吗？”
当一件尺码错位的保安制服成为世俗规训的囚衣，陈实用后背的补丁盾牌与血肉勋章完成荒诞反抗。而那枚深陷污泥的伪金纽扣，终与航空合金在卑微者掌心碰撞出真正的尊严之火——它从不是外界赐予的标识，而是从生命矿脉深处熔炼出的精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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