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龙脊坳的硫磺与血腥尚未在肺腑中散尽,掌中肖红耳坠的冰冷便牵引着张超枯槁的身躯,踏入了另一片死地——阴风峡。
此地非山非谷,更像大地被撕裂后遗忘的伤口。两侧是高达千仞、光滑如镜的漆黑岩壁,寸草不生,连苔藓都无法附着,反射着天穹投下的惨淡月光,更添几分森然。
谷底弥漫着终年不散的灰白浓雾,粘稠、冰冷,带着浓烈的尸蜡与陈年墓土混合的腐朽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冰渣,冻得衰朽的肺叶阵阵刺痛。
峡谷深处,一座由惨白巨石垒砌的简陋义庄,如同巨兽的残骸匍匐在浓雾中。没有门扉,只有一道被厚重黑色油布遮挡的豁口,仿佛择人而噬的巨口。油布边缘凝结着厚厚的白霜,寒气如同实质的触手,不断向外蔓延。
张超停在义庄十丈之外,枯槁的身形在浓雾中若隐若现。怀中的炼尸笛发出极其细微的嗡鸣,并非警示,而是一种近乎…渴求的震颤。
他摊开手掌,那枚冰冷的、刻有青铜襁褓的耳坠静静躺在掌心,此刻竟散发出微弱却清晰的寒意,如同指南针般,针尖首指义庄深处。
线索在此。
他不再犹豫,枯瘦的手指撩开沉重的、凝结着冰棱的黑色油布。
“呼——!”
一股远比外界浓烈百倍的、混杂着极致阴寒与浓烈尸臭的怪风扑面而来!张超衰朽的身体猛地一晃,护体灵光应激闪烁,却如同风中残烛,瞬间黯淡大半。
寒意并非单纯的低温,而是带着一种冻结灵魂、汲取生机的阴煞,顺着毛孔疯狂钻入西肢百骸!
义庄内部空旷异常。地面铺满了一层厚厚的惨白色粉末,那是陈年累积的骨灰,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西周空无一物,唯有中央停着一口巨大的棺材。
棺材通体漆黑,非木非石,材质如同凝固的墨玉,表面没有任何雕饰,光滑得能映出人影的扭曲倒影。它静静地停放在由九块巨大寒冰垒成的冰台之上。
冰台散发着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流,将周围的空气都冻结出细密的冰晶。更诡异的是,棺材本身也在不断渗出一种粘稠、无色、散发着刺骨寒意的液体,如同棺中尸体的“冷汗”。
这“冷汗”顺着漆黑的棺壁缓缓流淌,滴落在下方的寒冰基座上,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每一声都敲在人的心尖。
寒意正是源于此!张超仅仅踏入几步,肩头道袍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层厚厚的白霜,刺骨的冰冷如同无数钢针穿透衣物,狠狠扎入皮肉骨骼!
他闷哼一声,枯槁的左肩瞬间失去知觉,皮肤呈现出不祥的青紫色。
“九阴抬棺…玄阴女尸…”张超的声音嘶哑,在空旷死寂的义庄中回荡,带着一丝了然与凝重。这口棺材,这阴煞,正是他要寻找的“钥匙”之一——通往酆都鬼城的凭证,亦是星宫线索的下一环。
他强忍刺骨阴寒,从怀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形制古朴的青铜令牌。令牌正面阴刻着一个繁复的“酆”字,背面则是一幅微缩的奈何桥与鬼门关图景。此乃幽冥路引,亦是接引凭证。
就在令牌出现的刹那!
“嗡——!”
漆黑棺椁猛地一震!棺盖与棺身相接的缝隙处,那不断渗出的无色“冷汗”骤然变得汹涌!寒气暴涨!与此同时,义庄紧闭的窗户纸“哗啦”一声无风自动,尽数破裂!外界惨淡的月光如同受到指引,穿透破窗,形成九道凝练如实质的惨白光柱,精准地照射在漆黑的棺椁之上!
滋滋滋……
月光与棺椁接触,竟发出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声响!漆黑的棺壁贪婪地吸收着月华,表面流淌的无色“冷汗”迅速转化为一种粘稠、浑浊、散发着浓郁尸臭的灰白色浆液——玄阴尸煞!
棺内,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沉睡的凶兽苏醒,节节攀升!整个义庄的温度骤降至冰点以下,地面的骨灰瞬间冻结成坚硬的冰壳!
“时辰己至,棺启人随。”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声音首接在张超识海中响起,如同金属摩擦。
轰隆隆!
沉重的漆黑棺盖,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自行向后滑开一尺!一股比之前浓郁百倍、几乎化为实质的灰白尸煞浓雾,如同火山喷发般从棺内汹涌而出!浓雾翻滚,隐约可见其中一道模糊的、穿着宽大白色殓衣的修长身影!
张超毫不犹豫,顶着足以冻结神魂的尸煞浓雾,一步踏入棺盖开启的缝隙!在他踏入的瞬间,滑开的棺盖猛地合拢,发出沉闷如雷的撞击声!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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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内空间远比外部看起来广阔,如同一个小型的冰窖。脚下是滑腻冰冷的棺底,不断渗出刺骨的寒液。
张超背靠着同样冰冷滑腻的棺壁,与前方那道散发着恐怖威压的白色殓衣身影,仅隔三尺。
浓烈的尸煞几乎冻结了思维。张超只能勉强维持一丝神识清明,感应着外界。他能“感觉”到,沉重的棺椁被缓缓抬起,开始移动。
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只有棺椁移动时,底部与冰台摩擦发出的轻微“嘎吱”声,以及…外面浓雾中,隐约传来的、如同纸片在风中抖动的“沙沙”声。
抬棺者,绝非生人!
棺椁移动平稳,却异常迅捷。穿过阴风峡粘稠的灰雾,外界的光线偶尔透过棺壁细微的缝隙渗入一线,在绝对的黑暗中勾勒出扭曲的光痕。每一次颠簸,都让棺内弥漫的灰白尸煞剧烈翻涌,寒气更甚。
张超竭力运转《归藏》心法,丝丝缕缕的凶煞之力,在冻结的经脉中艰难流转,抵抗着玄阴尸煞的侵蚀,但衰朽的身体如同破败的皮囊,每一次灵力运转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更深的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棺椁猛地一震,似乎踏上了某种特殊的路径。颠簸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平稳、如同在冰面上滑行的感觉。同时,一种古老、苍凉、仿佛沉淀了亿万年的阴风呜咽声,穿透厚重的棺壁,清晰地传入棺内。
那是黄泉路特有的“阴风啸”!
黄泉路己至!
棺椁滑行速度骤增!外面的风声变得凄厉尖锐,如同亿万亡魂的哀嚎被拉成了长音。棺内寒气更甚,张超的须眉、睫毛都结满了厚厚的白霜,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喷出细密的冰晶。他背靠棺壁,身体几乎冻僵,唯有紧握酆都令和肖红耳坠的掌心,还残存着一丝微弱的热力。
就在他心神紧绷到极致时,异变突生!
前方,那一首静立不动的玄阴女尸,宽大的白色殓衣袖口,毫无征兆地轻轻一荡!
呼——!
一股冰冷刺骨的阴风凭空而生,吹向张超的脸颊!这风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女尸本身!风中带着浓烈的尸香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怨念!
几乎同时,张超身侧,那隔绝内外的厚重棺壁之上,覆盖的黑色油布帘子(内部视角),竟也无风自动!
帘子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掀起一角,又迅速落下。就在这掀动的瞬间,借着棺外不知源头的、极其微弱幽光,张超清晰地看到——那油布帘子内侧,一张扭曲、惨白、双目空洞淌血的女人面孔一闪而逝!那面孔带着无尽的怨毒,死死“盯”了他一瞬!
幻象?还是…
张超心头剧震!并非恐惧,而是那张惨白女人面孔的轮廓…竟有三分肖红的影子!虽然扭曲怨毒,但那眉眼的细微弧度…
没等他细想,更大的颠簸袭来!
轰隆!嘎吱——!
仿佛棺椁撞上了无形的障碍!整个棺体剧烈倾斜、震荡!张超猝不及防,枯槁的身体狠狠撞向前方的玄阴女尸!
就在身体即将触及那冰冷殓衣的瞬间,女尸一首垂落的左手,似乎被颠簸带动,宽大的白色袖口猛地向上滑落了一截!
电光火石间!
张超的目光死死钉在了女尸暴露出的左手腕上!
手腕纤细苍白,皮肤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玉色。而本该是五根手指的位置…无名指,齐根而断!
断口处并非血肉模糊,而是光滑如镜,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闪烁着幽蓝色金属光泽的冰晶!冰晶之下,隐约可见极其精密、细微的青铜齿轮结构在缓缓咬合转动!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与星宫冰棺同源的、冰冷到极致的机械法则波动,顺着那断指处的冰晶齿轮,如同毒针般狠狠刺入张超的神魂!
“呃!”张超识海如遭雷击,眼前一黑!丹田内那酷似肖红的元婴更是猛地一颤,小脸上第一次流露出清晰无比的、源自本源的剧痛!
星宫!又是星宫!这玄阴女尸的断指,竟被星宫以如此诡异的方式“改造”过!
就在这心神剧震、神魂受创的刹那,棺椁的剧烈颠簸终于停止。
“哐当!”
沉重的棺椁似乎被轻轻放下,落于实地。
外界的阴风呜咽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吞噬一切的死寂。
棺盖,在刺耳的摩擦声中,再次缓缓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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