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谷的风,裹着千年不散的血腥,吹在脸上像钝刀子刮肉。
张超踩在暗红粘腻的骨粉层上,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嗤”声,每一步都留下清晰的脚印,旋即又被卷起的血色尘埃覆盖。他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下,青筋如受惊的蚯蚓般突突跳动。
空气中浓稠的煞气如同无形的砂纸,摩擦着他的肌肤,留下细密的血痕,血珠刚渗出,便被煞气侵蚀成缕缕暗红雾气,缭绕周身,“滋滋”作响。
他盘坐在一具巨大如小山、肋骨如拱门般张开的龙形骸骨之下。骸骨惨白,表面布满刀劈斧凿的痕迹,空洞的眼窝仿佛仍在凝视着千年前那场仙魔大战的惨烈。
这里,是亿万亡魂的坟场,煞气之重,足以让寻常金丹修士神智错乱,道基崩毁。
他在引煞入体,凝练战魂元婴。禁法,九死一生。但画皮妖那颗蕴含着肖红气息的妖丹,此刻正冰冷地贴在他心口的位置,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妖丹中那丝微弱却无比熟悉的灵魂波动,如同星宫冰棺透出的寒气,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他的神经。变强!只有更强,才能撕开星宫的枷锁!他别无选择。
“起阵!”张超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砾摩擦。
西周,七名面色凝重、气息沉凝的修士同时掐诀低喝。七道颜色各异的灵力光柱冲天而起,在半空中急速交织、旋转,瞬间化作一张覆盖方圆数十丈、符文流转如活物的巨大光网,轰然罩下!光网边缘触及地面骨粉,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将张超与那巨大的龙骸牢牢锁在阵中。
天罡引煞阵!
嗡——!
阵法启动的瞬间,整个赤焰谷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彻底沸腾!
呜——嗷——嗬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哭嚎、绝望的嘶吼、怨毒的诅咒,亿万种声音糅合成实质的音浪,狠狠撞在光网之上!
粘稠如墨汁、散发着刺骨阴寒与灼魂怨毒的暗红气流,被阵法强行从谷地深处、从累累白骨中抽取出来,如同无数条翻滚的孽龙,疯狂涌入阵中!
气流中,一张张扭曲变形、充满无尽痛苦与恨意的怨魂面孔时隐时现,尖啸着扑向阵眼中央的张超!
“呃——!”张超身体猛地向前一弓,如同被无形的攻城锤正面轰中!皮肤上瞬间炸开无数细小的血花!那暗红的煞气孽龙无视一切阻碍,蛮横地钻入他的毛孔、窍穴,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奔腾的经脉!
痛!撕心裂肺!
仿佛有无数冰冷的毒虫,带着千年的怨毒,钻入血管,啃噬骨髓,撕扯神经!每一寸血肉都在哀鸣!识海被血腥的幻象淹没:刀光剑影,断肢横飞,巨龙哀鸣坠落,魔头狂笑自爆……无数疯狂的杀戮场景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神智,要将他彻底拖入永恒的疯狂深渊。
“守心!凝神!引煞归元!”阵外传来护法修士声嘶力竭的吼声,但在亿万亡魂的尖啸中显得如此微弱无力。
张超双目赤红如血,牙龈咬得咯咯作响,咸腥的血沫顺着嘴角溢出。他强运《战魂诀》心法,试图驾驭这足以摧毁一切的煞气洪流,将其导入丹田,压缩凝聚。
然而,这赤焰谷沉淀千年的血煞,其凶戾远超想象!
当狂暴的煞气被强行压缩、逼入周身主要经脉的刹那,异变突生!
嗤嗤嗤——!
一种极其细微、却令人头皮瞬间炸裂的密集刮擦声,在张超的经脉内部疯狂响起!如同亿万根细微的冰针在玻璃管道内壁上高速刮擦!
他体内的经脉,此刻仿佛变成了无数条被强行注入滚烫钢水的脆弱琉璃管!那高度浓缩的煞气能量,在极致的压力与高频震荡下,发生了恐怖的相变!
无数比尘埃还要细微亿万倍的、闪烁着金属般冰冷寒芒和血腥杀伐气息的暗红色晶体颗粒,如同致命的瘟疫,瞬间在奔腾的煞气洪流中析出、野蛮生长、疯狂蔓延!它们不是冰晶,是微观世界里最锋利的刀片,最尖锐的枪刺!
噗!噗!噗!噗!
张超的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皮肤表面瞬间爆开密密麻麻的血点!仿佛体内有无数微型的炸弹在同时引爆!那是纳米级别的煞气刀枪在凝结成型的刹那,其尖锐到极致的棱角,如同最精密的纳米手术刀,轻而易举地刺破、撕裂了脆弱的经脉管壁!细微的毛细血管、敏感的神经末梢,在微观层面被这些疯狂滋生的晶体丛林无情地贯穿、切割、搅碎!
痛!超越了之前所有宏观痛苦的剧痛!这是细胞层面的凌迟!每一寸被晶体占据的经脉,都变成了插满烧红钢针并不断搅动的刑具!每一次心脏的搏动,每一次灵力的运转,都带来新一轮的、深入骨髓的酷刑!
“嗬…嗬…”张超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身体在剧痛中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汗水、血水、被煞气侵蚀出的黑红污浊液体混合着身下的骨粉,将他染成一个血人。七窍之中,蜿蜒的血线触目惊心。
他的身体,正从内部被这些由纯粹杀伐煞气凝结的纳米刀枪,一寸寸地凌迟分解!
“张道友!撑住啊!”阵外护法的修士目眦欲裂,额头青筋暴跳,疯狂将灵力注入阵法,试图稳固那摇摇欲坠的光网,却无法分担阵中之人万分之一的痛苦。
撑住?
心口处,那枚画皮妖丹传来的、属于肖红的微弱气息,如同冰海中的孤灯。冰棺……星宫……那被禁锢的身影……
这缕气息,成了他灵魂即将彻底沉沦前,唯一能抓住的稻草!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近乎燃烧生命的偏执守护意志,轰然爆发!
“凝——!!!”
张超猛地仰头,脖颈青筋如虬龙怒张,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撕裂声带的咆哮!大口大口的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狂喷而出!他不再试图“引导”,而是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去“命令”!去“镇压”体内这毁灭性的洪流!
丹田深处,那颗光华流转、作为道基核心的金丹,在狂暴煞气与纳米晶体的双重冲击下,表面瞬间爬满了蛛网般密集的裂痕!但它并未破碎,反而在张超那玉石俱焚的意志催动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吞噬之力!
嗡——!!!
金丹如同一个行将塌陷的黑洞,疯狂地吸纳着冲入丹田的、混杂着无数纳米刀枪的粘稠煞气孽龙!恐怖的能量冲突在狭小的丹田空间内爆发,如同无数颗微缩的星辰在激烈碰撞、湮灭!金丹表面的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刺目的金光从裂缝中迸射而出,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
就在金丹即将到达极限、光芒刺眼到极致的刹那——
咔嚓!
一声仿佛源自灵魂本源的清脆碎裂声,在张超的识海最深处炸响!
布满裂痕的金丹,轰然爆开!
但爆开的,并非毁灭的乱流!
夺目的金光瞬间淹没了整个丹田!金光之海汹涌翻腾,一个微小却无比凝实、散发着古老不屈战意与磅礴气息的人形轮廓,在金色的光浪中缓缓站首了身体!
元婴!战魂元婴初成!
这新生的元婴通体笼罩着如同实质黄金战甲般的璀璨光晕,体型虽小,却散发着历经血火淬炼、坚不可摧的磅礴气势,仿佛浓缩了整座赤焰谷的杀伐意志。
然而,当张超那饱含无尽痛苦与一丝微弱希冀的“目光”,穿透翻腾的金色光海,第一次真正“看清”这由无尽煞气与自身执念铸就的元婴面容时——
时间,凝固了。
丹田内翻腾的金光,经脉中纳米刀枪带来的凌迟剧痛,阵外亡魂的凄厉哭嚎,心口妖丹的冰冷触感……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被投入了归墟弱水,瞬间沉静、远离。
那张脸……
清晰无比。不再是模糊的能量光影。
清秀的眉眼,略带稚气的轮廓,挺首的鼻梁,紧抿的唇线透着一股熟悉的倔强。尤其是那紧闭的眼睑,其弧度,其神韵……
是他魂牵梦萦,是他无数次在绝望深渊中仰望,是他拼尽一切也要去拯救的面容!
少年时的肖红!
他承受万般凌迟之苦,以古战场亿万亡魂煞气为薪柴,最终在丹田内铸就的战魂元婴……其面容,竟与少年时的肖红,别无二致!
嗡——!
一股混杂着极致荒谬、冰冷刺骨、以及一丝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恐惧的寒意,如同北冥海底的玄冰之水,瞬间淹没了张超残存的意识。
为什么?!
星宫……冰棺……这元婴……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猛地低头,哇地一声,又是一大口滚烫的鲜血喷在身下暗红的骨粉上。鲜血迅速渗入骨粉,勾勒出诡异的、如同古老河图卦象般的纹路。而丹田内,那酷似少年肖红的元婴,在翻腾的金光中,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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