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阁”雅间内，茶香袅袅，古琴声如清泉流淌，却无法稀释那份沉甸甸的审视感。林甜音端坐在顾瑾宸身侧的蒲团上，背脊挺得笔首，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指尖冰凉，掌心却微微沁出薄汗。
顾母的目光如同无形的丝线，温和地缠绕着她，带着岁月沉淀下的从容，也带着不容小觑的穿透力。那目光扫过她略显苍白却努力维持镇定的脸，扫过她身上那件因为办公室“纽扣检查”和车内“安全带调整”而显得有些皱巴巴的衬衫，最终落在那双交握在一起、指节微微泛白的手上。
“林小姐看起来很年轻。”顾母终于开口，声音如同上好的丝绸，温润平滑，听不出任何情绪，“工作很辛苦吧？跟着瑾宸，想必压力不小。”
“还好，顾夫人。”林甜音连忙回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顾总……要求严格，能学到很多东西。”她下意识地避开了对顾瑾宸本人的首接评价，只谈工作。
顾母唇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端起面前小巧的青瓷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口。“瑾宸这孩子，从小性子就冷，要求高，对人对己都一样。”她的目光透过氤氲的热气，再次落在林甜音脸上，温和中带着深意，“能留在他身边做秘书，林小姐想必有过人之处。”
这看似夸奖的话语，却像一把软刀子。林甜音的心猛地一缩。她听懂了潜台词——顾瑾宸要求如此之高，性格如此之冷，她一个看起来如此“普通”的年轻女孩，凭什么能成为他的“专属”秘书？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过人”的、不为人知的手段？
“是顾总信任，给我机会。”林甜音垂下眼睫，声音更低了些，努力维持着表面的谦逊和镇定。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更深地掐进了掌心。壁垒之外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潮水，汹涌地挤压着她。而壁垒之内，坐在她身侧的那个男人，此刻却异常沉默，只是垂眸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仿佛置身事外，又仿佛在纵容着这场无声的审视。
顾母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她拿起茶海旁一个深红色的丝绒锦盒，动作从容地打开。盒内，静静躺着一只通体翠绿、水头极足、雕工精细的翡翠手镯。那抹浓郁的绿色，在柔和的灯光下流淌着温润而内敛的光华，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第一次见面，小小礼物，不成敬意。”顾母将锦盒轻轻推向林甜音的方向，笑容依旧温和得体，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深沉的审视，“林小姐皮肤白皙，这抹绿色衬你。”
林甜音看着那只价值连城的翡翠手镯，只觉得那抹绿光刺得她眼睛发疼。这绝不仅仅是一份见面礼！这是一份无声的试探，一份厚重的压力，更是一份来自顾氏主母的、温和却不容置疑的“认可”邀请。接受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正式进入了顾母的视线范围，意味着她承认了某种“身份”，更意味着她将承受随之而来的、更加沉重的审视和潜在的规则？
巨大的惶恐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顾瑾宸，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求助和慌乱。她该怎么办？
顾瑾宸终于抬起了眼眸。他没有看那只手镯，目光平静地落在自己母亲脸上，声音低沉无波：“妈，不必破费。”
“一点心意而己。”顾母笑着，目光却依旧锁在林甜音身上，带着温和的坚持，“林小姐，收下吧。这镯子，也算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替瑾宸感谢你在他身边尽心工作。”
“替瑾宸感谢”？这五个字，如同重锤敲在林甜音心上！顾母这是在明确地划清界限——她是以顾瑾宸母亲的身份，替儿子感谢一个“尽心工作”的秘书。秘书，仅仅是秘书。这份礼物的贵重，恰恰是为了强调这个界限的不可逾越。
“顾夫人，这太贵重了，我……”林甜音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和抗拒，指尖冰凉。
“长者赐，不可辞。”顾母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那眼神，温和的表面下，是历经岁月沉淀的、属于顾家主母的绝对掌控力。“收下吧，林小姐。只是觉得这镯子与你有缘。”
空气仿佛凝固了。爱吃七巧果的道东皇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顾瑾宸的沉默，顾母温和却强势的目光，都化作巨大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林甜音单薄的肩膀上。她看着那只流光溢彩的翡翠手镯，仿佛看到了一个无形的、镶着金边的囚笼。
最终，在那份无形的、巨大的压力下，林甜音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地触碰到了锦盒冰凉的丝绒边缘。她没有勇气去看顾瑾宸此刻的表情，只是低垂着眼睫，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谢谢顾夫人。”
她接过了锦盒，那小小的盒子却重逾千斤，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壁垒之外的压力，以这份“厚礼”为媒介，成功地侵入了她试图维持的、属于顾瑾宸的专属壁垒之内。
顾母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从容。她再次端起茶杯，姿态优雅：“瑾宸，南湾项目进展如何？听说你最近亲自盯得很紧。”
话题终于转向了公事。顾瑾宸平静地回应着，母子二人就着项目细节聊了起来，语气平和，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角力从未发生。只有林甜音，如同一个局外人，僵坐在一旁，怀里紧紧抱着那只冰冷的锦盒，指尖隔着丝绒感受着里面翡翠坚硬的轮廓，心乱如麻。
茶叙并未持续太久。顾母似乎达到了此行的目的，又叮嘱了顾瑾宸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话，便优雅起身。
“林小姐，”顾母在离开前，再次看向林甜音，目光温和依旧，却带着一种更深沉的、如同古井般的平静，“瑾宸性子冷，做事有时难免不近人情，在他身边工作，需要多些包容和耐心。顾家的门楣高，外面盯着的人也多，一言一行，都需格外谨慎，不要授人以柄，平白惹些闲言碎语，反而……徒增烦恼。”
温和的话语，如同最柔软的棉絮里包裹着锋利的针。
“包容和耐心”——是对秘书的要求。
“顾家门楣高”——提醒她认清自己的位置。
“不要授人以柄，惹闲言碎语”——是含蓄却再明确不过的警告！警告她安守秘书的本分，不要妄想，更不要做出任何有损顾家声誉、可能成为他人谈资的“逾矩”之事，否则，只会给自己带来“烦恼”。
最后那句“徒增烦恼”，语调轻缓，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不容置疑的告诫。
林甜音的脸颊血色尽褪，苍白如纸。她抱着锦盒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只能艰难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躬身道：“谢谢顾夫人提点，我记住了。”
顾母满意地点点头，又对顾瑾宸道：“瑾宸，好好照顾林小姐。” 这句“照顾”，在此时此刻，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对界限的再次强调。
顾瑾宸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顾母在服务生的恭敬引领下，仪态万方地离开了“听雨阁”。厚重的木门缓缓合拢，隔绝了那道温和却极具压迫感的身影。
雅间内，只剩下顾瑾宸和林甜音两人。
死寂瞬间降临。
茶香依旧，古琴声悠扬，却再也无法抚平林甜音内心的惊涛骇浪。她抱着那只冰冷的翡翠锦盒，如同抱着一个烫手山芋，巨大的委屈、惶恐和被审视的屈辱感汹涌而至，几乎要将她淹没。顾母那些温和话语背后的警告，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脏，让她感到窒息。
壁垒之外的压力，以如此“体面”却更残酷的方式，彻底击穿了她的防御。她甚至不敢去看身边那个沉默的男人，那个亲手将她拉入漩涡中心，此刻却又置身事外的男人。
她是谁的人？
是顾瑾宸宣告的“专属”秘书？
还是顾母眼中需要“谨慎”、不能“授人以柄”的普通员工？
这无形的壁垒，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也更让她感到迷茫和……寒冷。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而有力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覆上了她紧抱着锦盒、冰凉而颤抖的手背！
林甜音浑身剧烈一颤，如同受惊的小鹿，猛地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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