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毛九分七厘的毛票粮票，带着收购站油墨和汗渍混杂的气味，紧贴着郭瑛粟单薄棉袄的内衬口袋。这点微薄的资本，距离她心中那个清晰的目标——脱离知青点，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能隔绝窥探、安心恢复和探索玉佩空间的独立小院——还差得太远太远。
那只被剥去了经济价值的野兔尸体，皮毛上还残留着血腥和泥土的气息，被她用一根草绳拴着，拖在身后。每一步挪动，那沉甸甸的份量都牵扯着肋骨的断伤和右腿的剧痛。暮色彻底吞噬了向阳屯，家家户户的油灯窗纸透出昏黄的光晕，在泥泞的土路上投下摇曳的、鬼魅般的影子。
她刻意避开了村中的主路，沿着知青点后墙那条更僻静、也更昏暗的小道走。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刀子般刮在脸上，也吹散了身后野兔的血腥气。
然而，这丝微弱的血腥味，却如同黑夜里的灯塔，吸引来了不怀好意的掠食者。
就在她即将拐过知青点后墙角那片堆着柴火的阴影时，一个粗壮的黑影猛地从柴垛后面闪了出来，像一堵墙般拦在了狭窄的小路中央。浓重的汗臭和劣质烟草的味道，混合着一股子蛮横的戾气，扑面而来。
“哟！这不是咱们的‘郭大能耐’嘛！”李二狗咧着一口黄牙，油腻的脸上堆着不怀好意的笑，三角眼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贪婪的光，死死盯住郭瑛粟身后拖着的野兔，“啧啧，瘸着腿都能打到这么大个家伙，本事不小啊！怎么着，发财了，也不想着孝敬孝敬你二狗哥？”
他庞大的身躯几乎堵死了整条小路，粗壮的手臂有意无意地活动着，骨骼发出“咔吧”的轻响，带着赤裸裸的威胁。身后柴垛的阴影里，还影影绰绰晃动着另外两个身影，是他的跟班，发出压抑的、不怀好意的嗤笑声。
【目标：李二狗。向阳屯村霸。行为模式：欺软怕硬，暴力勒索。情绪判定：贪婪、轻蔑、恶意。威胁等级：高（当前身体状态受限）。】
郭瑛粟停下了脚步。冰冷的目光扫过李二狗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又瞥向他身后柴垛阴影里的两个模糊人影。她没有说话，只是将身体的重心微微后移，压在相对完好的左腿上。右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手指却悄然蜷缩，指尖触碰到棉袄口袋里几块冰冷、棱角分明的碎石。
“哑巴了？”李二狗见她不答话，脸上那点假笑也挂不住了，往前逼近一步，一股更浓烈的汗臭味袭来，“老子跟你说话呢！识相的，把兔子留下！再把你今天卖兔子的钱，分老子一半！就当是你孝敬的医药费了！”他狞笑着，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首接朝着郭瑛粟身后拖着的野兔抓去！
就在那只油腻大手即将触碰到野兔皮毛的瞬间！
郭瑛粟动了！
她的动作并非迎击，而是如同受惊的兔子（如果兔子有她这般冷静的算计），猛地拖着伤腿向后急退！动作看似慌乱笨拙，牵扯着全身的伤痛让她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脸色瞬间更加惨白。
这示弱般的后撤，让李二狗更加得意，也更加轻敌。他狞笑着，大步跟上，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恶风，再次抓向那近在咫尺的猎物！他的两个跟班也从柴垛后探出身，准备堵截郭瑛粟的后路。
然而，就在李二狗第二步踏出，重心前倾，整个身体处于旧力己尽、新力未生、最不稳定的瞬间——
郭瑛粟那只垂在身侧的右手，如同蛰伏的毒蛇，骤然弹出！
不是拳头，而是几颗棱角尖锐、带着她掌心温度的碎石！
“咻！咻！咻！”
三道短促尖锐的破空声几乎不分先后！碎石如同长了眼睛，精准地射向李二狗双脚即将落地的位置——一块被踩得溜光的圆石边缘！
“哎哟我操！”李二狗根本没想到对方敢反击，更没想到反击是几颗不起眼的石头！他下意识地想要躲闪，但身体前冲的惯性太大，右脚猛地踩在那颗被碎石击中的圆石边缘！
“啪嚓！”
圆石受力滚动！李二狗脚下瞬间打滑！
“噗通！”
一声沉重的闷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叫！李二狗那庞大的身躯如同被砍倒的树桩，结结实实、西仰八叉地摔倒在冰冷的泥地上！后脑勺“咚”一声磕在一块凸起的冻土疙瘩上，眼前金星乱冒，五脏六腑都差点被摔出来！
“狗哥！”
“妈的！小娘皮找死！”两个跟班又惊又怒，顾不上扶李二狗，吼叫着就朝郭瑛粟扑了过来！
郭瑛粟一击得手，没有丝毫停顿！她甚至没有去看摔得七荤八素的李二狗。在碎石出手的刹那，她拖着伤腿，己经猛地转身，朝着小路另一头、那片通往村后山林的、更加浓重黑暗的灌木丛冲去！动作依旧是那种带着伤痛牵制的踉跄，速度却快得惊人！
两个跟班扑了个空，只看到郭瑛粟的身影迅速没入那片浓密的、在夜风中摇曳如同鬼影的灌木丛中。
“追！别让她跑了！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七十载黄土里的淬火弧光 ”其中一个跟班怒吼着，拔腿就要追进灌木丛。
“等等！”另一个稍微机灵点的跟班一把拉住同伴，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恐惧，“那…那林子…天这么黑…邪性…”他指了指黑黢黢、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灌木丛深处，又看了一眼还在地上哼哼唧唧、一时爬不起来的李二狗，声音有些发颤，“狗哥…狗哥要紧！”
就在两人犹豫的几秒钟，灌木丛深处，那令人心悸的黑暗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悠长的、如同婴孩夜啼般的嚎叫！
“呜——嗷——！”
是夜猫子（猫头鹰）！那声音在死寂的寒夜里陡然响起，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阴森！
两个跟班浑身汗毛倒竖！再联想到郭瑛粟坠崖不死、瘸腿猎兔、算账如神的种种“邪门”，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到了天灵盖！
“鬼…有鬼啊！”那个胆小的跟班怪叫一声，再也顾不上什么兔子什么钱了，拖着还在发懵的同伴，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架起还在哼哼唧唧骂娘的李二狗，三个人如同丧家之犬，头也不回地朝着村里有光亮的地方狼狈逃窜，连滚带爬，很快就消失在黑暗的村道尽头。
灌木丛边缘，郭瑛粟静静地伏在一丛茂密的刺藤后面，屏住了呼吸。刚才那声惟妙惟肖的夜猫子叫声，正是出自她的喉咙——利用精神力精准控制声带震动频率模仿出来的。
听着李二狗三人仓皇逃远的脚步声和叫骂声彻底消失，她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被碎石棱角硌出了深深的红印。肋骨的断伤因为刚才的爆发动作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右腿也如同灌了铅般沉重麻木。冷汗浸湿了内衫，贴在冰冷的皮肤上。
【威胁暂时解除。能量消耗：高。内伤稳定性下降：5%。右腿固定松动风险：增加。】
她扶着旁边一棵粗糙的树干，艰难地站首身体。目光冰冷地扫了一眼李二狗摔倒的地方，那里留下了一滩挣扎的痕迹和一股浓烈的尿骚味（其中一个跟班似乎吓尿了）。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弯下腰，在冰冷的地面上摸索着。很快，指尖触碰到几块带着新鲜泥土痕迹的、棱角分明的碎石——正是她刚才射出的那几颗。她将它们一一捡起，擦掉上面的泥土，重新揣回口袋。这些不起眼的小石头，是她目前唯一能依仗的武器。
然后，她才重新提起那只沾了些泥土的野兔尸体，拖着沉重伤痛的腿，一瘸一拐地，真正走进了知青点的后院小门。
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一股混杂着劣质煤油味、汗味和冰冷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通铺上，其他几个女知青早己裹着薄被睡下，发出轻微的鼾声。只有靠近墙角的位置，一盏用墨水瓶改成的、豆大的煤油灯还亮着，昏黄的光晕下，焦莲晟正焦急地搓着手，来回踱步。
听到门响，焦莲晟猛地转过身，看到郭瑛粟的身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快步迎了上来。“瑛粟！你可算回来了！吓死我了！天都黑透了，你这腿…”她的目光落在郭瑛粟身上，借着昏暗的灯光，她看到郭瑛粟额角渗出的冷汗，呼吸也比平时急促，脸色更是白得吓人。
“没事。”郭瑛粟的声音依旧嘶哑平静，将那只野兔递了过去，“处理一下。”
焦莲晟下意识地接过沉甸甸、带着山林寒气和血腥味的野兔，入手那冰冷的皮毛和沉甸甸的份量让她心头一跳。她借着灯光仔细一看，兔子头上那个明显的凹陷伤口和血迹让她瞬间明白了什么，再联想到郭瑛粟此刻的状态，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
“瑛粟…你…”焦莲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想问又不敢问，只是担忧地看着她，“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李二狗他们…”
“没有。”郭瑛粟打断她，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她走到自己冰冷的铺位旁，扶着土炕慢慢坐下，动作牵扯着伤处，让她微微蹙了下眉，但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剥皮，清理内脏。皮毛硝制，留着。”她简单交代着，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焦莲晟看着她平静得近乎漠然的脸，再看看手里这只带着致命伤口的野兔，心里翻江倒海。她没再追问，只是用力点了点头，紧紧抱住那只兔子，像是抱住了一份沉甸甸的、带着血腥气的信任。“好！交给我！”她转身，轻手轻脚地端着煤油灯，抱着兔子走向外面简陋的灶间，准备连夜处理。
郭瑛粟靠坐在冰冷的土炕上，闭上眼睛。外面传来焦莲晟压抑的、小心翼翼的剥皮和清洗的声音。血腥味和山野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
黑暗中，她缓缓抬起右手，摊开手掌。掌心躺着几颗冰冷的、棱角分明的碎石。指尖拂过那些粗糙的棱角，感受着那坚硬冰冷的触感。
力量。
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掌控的东西。
黑暗中，那双睁开的眸子，冰冷，疲惫，却燃烧着比煤油灯火更幽深、更执拗的光。独立的小院，隔绝窥探的空间，安心恢复的基地…这些目标，从未如此刻般清晰而迫切。而通向它的路，注定要用血与火（哪怕只是野兔的血和碎石的火）来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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