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市的天气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晴空万里，转眼间便阴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将码头连日来的尘土与喧嚣暂时压制了下去。
工人们纷纷躲进仓库或是临时搭建的工棚里避雨，原本喧闹的作业区渐渐安静，只剩下雨声和海浪拍打岸堤的沉闷声响。
黑子站在码头工会办公室的门口，这是一间由旧集装箱改造而成的简易房间。
他双臂环抱，粗壮的胳膊上肌肉虬结，看着外面连成一片的雨幕，眉头紧锁，那双平日里凶悍的眼睛里，此刻却翻涌着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
烦躁，不安，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愤怒。
几天前，一个自称是赵氏集团项目经理的人，通过层层关系，辗转找到了他，不是谈生意，而是私下里，递过来一张薄薄的、却分量极重的支票。
数字后面的零，让当时在场的几个核心兄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人的话，此刻还在他耳边回响：
“黑子哥，你是条真汉子，兄弟们也都服你。
何必屈居人下，给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外来小子当马前卒？
我们赵总很欣赏你，这点钱，只是见面礼。
只要黑子哥你点个头，码头以后还是你的，而且赵家会全力支持你，赚的钱，你拿大头！
总好过现在，拼死拼活，功劳却都是别人的……”
当时，黑子首接揪着那人的衣领，把他连同那张支票一起扔出了办公室，怒吼着让那人滚蛋。
兄弟们也都义愤填膺，纷纷咒骂赵家卑鄙。
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但有些话，就像种子，一旦被风吹进心里，即便被立刻拔除，也难免会留下一点痕迹，在无人的角落里悄然滋生。
黑子不是傻子。
他看得出来，默哥对他极好，信任他，重用他，将整个码头，这起家的根本都交给他打理，钱上也从未亏待过他。
跟着默哥，他得到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地位和尊重。
可……那个人说的话，真的没有一点道理吗？
默哥是厉害，神机妙算，手段通天。
可正因为他太厉害，太深不可测，黑子有时会觉得，自己这个所谓的“兄弟”，其实和胖子王德发，和那个整天对着电脑的瘦猴小K，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都是默哥手下的……工具。
一种隐约的、不被完全信任的疏离感，以及对自己定位的迷茫，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和短暂的静谧中，被放大了。
他黑子是个粗人，讲义气，认死理。
但他也希望自己的忠诚和付出，能得到对等的、毫无保留的认可。
默哥对他好，但这种好，似乎总隔着一层什么，一种居高临下的、冷静的给予。
“黑子哥，想啥呢？”
一个心腹兄弟递过来一支烟，帮他点上。
黑子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里，他望着雨幕，闷声道：
“没啥。就是在想，咱们现在这日子，是不是太好了点，像他妈做梦一样。”
那兄弟嘿嘿一笑：
“那还不是托了默哥的福！要不是默哥，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快穿：大罗金仙不做废物点心 咱们现在还在为抢一个泊位跟人打得头破血流呢！”
“是啊，托默哥的福……”
黑子喃喃道，眼神却更加复杂了。
就在这时，他别在腰间的寻呼机震动起来。
他拿出来一看，屏幕上只有简短的两个字，来自那个他烂熟于心的号码：
“过来。”
是默哥。
黑子心里猛地一跳，刚才那些纷乱的思绪瞬间被一种莫名的紧张感取代。
默哥很少主动呼他，尤其是在这种天气，这种时候。
他丢下烟头，对那兄弟说了句“看好家”，便一头扎进了滂沱大雨中，甚至连伞都忘了拿。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他的衣服，却浇不灭他心头那股越来越强烈的不安。
一路疾驰，赶到默盛贸易所在的写字楼。
黑子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陈默的办公室门口，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往下淌，在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水渍。
他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进。”
陈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黑子推门进去。陈默正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看着，听到动静，抬起头，目光落在如同落汤鸡般的黑子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怎么没打伞？”
他放下文件，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随手从旁边拿过一条干净的毛巾，扔给黑子。
黑子接过毛巾，胡乱地在头上脸上擦着，心里七上八下，瓮声瓮气地说：“没事，默哥，淋点雨凉快。你找我？”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走到酒柜旁，倒了两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将其中一杯递给黑子。
“驱驱寒。”
黑子接过酒杯，冰凉的玻璃杯壁让他打了个激灵。
他看着陈默，对方的神色平静无波，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
黑子感觉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似乎都无所遁形。
他仰头，将杯中那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首烧到胃里，反而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他放下酒杯，猛地一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默哥！”
黑子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有件事……我得跟你坦白！”
陈默端着酒杯，靠在办公桌边缘，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等待着他的下文。
“前几天……赵家……赵瑞派人来找过我！”
黑子语速很快，仿佛怕自己一停下来就会失去勇气。
“他们想收买我！给了我一张支票，让我背叛你，说以后码头归我，他们支持我！”
他一口气说完，然后低下头，不敢看陈默的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等待着审判。
他甚至做好了被怒斥、被怀疑、甚至被清理门户的准备。毕竟，背叛，是这条路上最不可饶恕的罪行。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没有到来。
陈默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看着里面旋转的液体，过了好几秒钟，才淡淡地开口：“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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