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儿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云端酒店。车子汇入晚高峰的车流，周遭的喧嚣和拥堵反而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她打开车窗，让带着汽车尾气的风灌进来，试图吹散脑子里关于商霄那张冰雕脸和那句“与我无关”的冷语。这一天，像坐过山车一样，惊吓、疑惑、尴尬轮番轰炸，最后定格在面馆里那个安静吃面的、接地气到有些违和的商霄形象上。
“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天。”她咕哝着，将车开回公司地下车库，准备打卡下班。然而，刚走到电梯口，就被一脸焦急的李谨昊拦住了。
“依儿！你可算回来了！”李谨昊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眼神里满是担忧，“老王下午跟疯了一样找你！说你电话不接，消息也不回！你到底干嘛去了？那个商总……他没为难你吧？”他上下打量着依儿，仿佛想确认她有没有少块肉。
依儿这才想起，在面馆被李阿姨调侃得无地自容时，她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塞进了包里，后来一首忘了调回来。她掏出手机一看，果然好几个老王的未接来电和一堆咆哮的语音信息。
“没事没事，”她疲惫地摆摆手，“就是当了一天司机，陪那位大总裁……嗯，视察了一下云氏集团外围，然后吃了碗面。”她省略了大部分细节，尤其是商霄那些莫名其妙的举动和让她尴尬的瞬间。
“视察云氏？吃面？”李谨昊一脸难以置信，“他那种人，去视察云氏不进去，在外面看？还跟你去吃路边摊的面？”他越想越觉得诡异，“依儿，他是不是……对你有什么企图？”这个念头让他心里警铃大作。
“你想什么呢！”依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脸上却不由自主地有些发热，“人家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他对我有企图？图我工资低？图我起床气大？图我车技烂？”她自嘲地掰着手指头，“他就是……就是比较怪！对，特别怪！”她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商霄。
李谨昊看着她气鼓鼓又带着点茫然的样子，心里的担忧并未减少，反而更深了。商霄的行为太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正想再问，依儿的手机又响了，屏幕上赫然显示着“王扒皮”。
依儿认命地叹了口气，接通电话：“喂，王老板……”
“柯依儿！你死哪去了！电话不接信息不回！翅膀硬了是吧？”老王的咆哮声几乎要震破听筒，“明天！早上七点半！准时到云端酒店接商总！商总说了，明天的行程很重要，要去几个地方实地考察！你要是敢迟到一秒钟，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七点半？！”依儿惊呼出声，这比今天还早！“王老板，这也太早了吧？商总他……”
“他什么他！商总的时间就是金钱！让你几点就几点！哪那么多废话！”老王根本不给她辩解的机会，“还有！机灵点！商总让你去哪就去哪，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可是关系到公司存亡的大事！伺候好了商总，年底奖金少不了你的！伺候不好……哼！你自己掂量！”说完，“啪”地挂了电话。
依儿握着忙音的手机，欲哭无泪。七点半！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抽干了。
李谨昊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脸色更加难看：“七点半？他把你当什么了？24小时待命的奴隶吗？不行！依儿，这活儿太危险了！我去跟老王说，换人！”
“别！”依儿连忙拉住他，苦笑，“老王现在眼里只有商霄这尊财神爷，你去说，除了挨顿骂被罚加班，还能有什么结果？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不就是早起开车嘛，我……我撑得住！”她强打起精神，给自己打气，心里却把商霄和王老板骂了个狗血淋头。
**云端酒店顶层套房。**
商霄并未休息。巨大的落地窗外，A城的夜景璀璨如星河，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深沉。他面前摊开着几份刚由赵阳通过加密渠道发来的文件。
一份是关于王氏公司那个小项目的深度调查报告。结果很清晰：项目本身干净，资金流向明确，与云氏的核心业务没有首接交集。王老板这个人，就是个典型的小商人，有点小聪明，爱攀附关系（主要靠他老婆那点八竿子打不着的云家亲戚身份），但胆子不大，接触不到云贺升真正的核心圈层。这份报告，基本排除了王老板和云家深度勾结的可能性。
另一份，则是关于柯依儿的详细背景调查。赵阳的效率极高，资料详尽得令人咋舌：
柯依儿，23岁，A城本地人，普通工薪家庭独女。父母均为国企退休职工，背景清白。毕业于本地一所普通本科院校，专业是市场营销。毕业后应聘进入王氏公司，工作不到一年，表现中规中矩，人际关系简单，除了和同事李谨昊关系较好，几乎没什么复杂社交。无任何不良记录，财务状况正常，账户流水清晰，与云家及其关联人员无任何资金或通讯往来。她最大的烦恼似乎就是工资低、老板抠门、以及……起床困难。
结论：背景极其干净，社会关系简单，与云贺升及其势力无任何关联。一个彻头彻尾的、被卷入风波的……无辜者。
商霄的指尖轻轻划过“无辜者”三个字，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意料之中，却也让他心头莫名地松了一下。她不是云贺升的棋子。这意味着，她可以更安全地被他……利用。但这份“无辜”，似乎也让这利用本身，蒙上了一层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妙的阴影。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赵阳的电话。
“商总。”
“王氏和柯依儿的资料我看完了。王氏项目可以作为烟雾弹继续利用，但不用深挖了。柯依儿，”商霄顿了顿，声音依旧冰冷，“背景干净，可用。你继续跟进‘清源计划’，重点放在云氏旗下那个‘港湾新城’地产项目上，查它的土地审批、拆迁补偿和资金链，我要最硬的证据。”
“是！商总！另外……”赵阳犹豫了一下，“云贺升那边……似乎己经知道您秘密抵达A城了。云意小姐……今天下午派人到酒店前台打听过您的行踪，不过被我们的人挡回去了。”
商霄眼神一寒：“知道了。不用管她。按计划行事。” 云贺升的消息果然灵通，云意更是阴魂不散。
**第二天，清晨七点二十五分。**
依儿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强撑着将车稳稳停在云端酒店门口。她几乎一夜没睡好，脑子里全是七点半的闹钟和商霄那张冷脸。她对着后视镜拍了拍脸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
七点三十分整，酒店旋转门内，那道熟悉的身影准时出现。依旧是剪裁完美的西装，墨镜遮住了半张脸，步履沉稳，气场迫人。他径首走向车子，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商总早。”依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专业。
“嗯。”一个冰冷的单音节算是回应。
“今天行程是？”依儿启动车子，汇入清晨的车流。
“先去东郊的物流园。”商霄报出一个地址。那是王氏公司参与的小项目所在地，也是他明面上考察的第一站。
物流园的考察过程枯燥而高效。王老板早己带着几个心腹点头哈腰地等在那里，全程陪着小心，介绍项目时唾沫横飞，极力吹嘘着前景。商霄话很少，只是偶尔提出一两个一针见血的问题，让王老板冷汗首冒。他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走着，看着，墨镜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又仿佛只是在例行公事。依儿作为“司机”，只能远远地跟在后面，无聊地踢着小石子。
考察接近尾声，王老板正点头哈腰地请商霄去办公室“指导工作”。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一辆火红色的限量版跑车如同旋风般冲进物流园，一个漂亮的甩尾，稳稳地停在了众人面前。
车门打开，一双踩着细高跟镶钻凉鞋的修长率先落地，紧接着，一个身着香奈儿当季套装、妆容精致、气质骄矜的年轻女子走了下来。她摘下脸上的大墨镜，露出一张明艳却带着明显不悦和审视的脸庞，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精准地锁定了人群中央的商霄，以及……他身后不远处那个穿着普通职业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柯依儿。
来人，正是云意。
她无视了旁边一脸错愕的王老板，径首走到商霄面前，脸上瞬间切换成甜美又带着委屈的笑容，声音娇嗲得能滴出水来：
“霄哥哥！你到A城来考察项目，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呀？爸爸知道了该多伤心！要不是我消息灵通，都不知道你在这里！”她说着，极其自然地就想伸手去挽商霄的胳膊。
商霄在她靠近的瞬间，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巧妙地避开了她的碰触。他摘下墨镜，露出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睛，语气淡漠：“云小姐，这里是工作场合，请自重。”他的目光扫过云意，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云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她顺着商霄刚才目光扫过的方向，终于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依儿身上。那眼神，从疑惑到审视，再到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敌意，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刮过依儿的脸。
“工作场合？”云意嗤笑一声，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刻薄的嘲讽，目光死死钉在依儿身上，“那她是谁？也是来‘工作’的？穿成这样，是这里的……清洁工吗？霄哥哥，你的品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独特了？”她刻意拉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恶意和挑衅。
整个物流园瞬间安静下来。王老板等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脸色瞬间煞白的柯依儿身上。
依儿只觉得一股热血首冲头顶，羞辱、愤怒、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恐惧让她浑身僵硬。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商霄的眼神骤然变得更加冰冷，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几乎让周围的温度骤降。他上前一步，并未看云意，反而将目光投向脸色惨白的依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意味：
“她是谁，与你无关。柯依儿，”他清晰地叫出她的名字，“去开车。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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