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午后，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尚德中学的篮球场周围，被围得水泄不通。
今天是校际篮球赛的半决赛，对阵双方是尚德中学和同城的另一所重点高中。
这是每年校园里最受瞩目的体育赛事之一，气氛热烈得像是过节。
加油声、欢呼声、哨子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篮球场上，双方队员正在激烈地角逐。
红色球衣的是尚德中学队，白色球衣的是客队。
郭牧棠穿着红色的10号球衣，作为尚德队的主力控球后卫，他在球场上表现得异常活跃。
运球，突破，传球，投篮……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引来场边女生们阵阵尖叫。
他得意地扬起下巴，享受着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目光时不时地瞟向场边某个方向，带着一丝炫耀和挑衅。
池酷卢就站在那里。
他没有穿球衣，只是随意地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衫，帽子戴在头上，双手插在裤兜里，靠在篮球场边的栏杆上。
他的身边围了几个跟班，气氛却有些沉闷。
池酷卢的脸色不太好看，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眼神阴沉沉地盯着场上，尤其是在郭牧棠进球或者做出花哨动作的时候，他的眼神会变得更加冰冷。
显然，他并不是来欣赏比赛的。
或许，只是来看看他的“老对手”有多得意。
或许，只是无处可去，习惯性地出现在这个他以前常来的地方。
释玉麟也在。
他没有挤在最前排的热闹处，而是坐在看台靠后的位置，身边放着画板和速写本。
他是被美术社的同学硬拉来的，说是让他捕捉一些赛场的动态瞬间，作为素材。
他的位置很不起眼，刚好能看清整个球场，又不会太引人注目。
他低着头，假装在速写本上画画，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场边那个熟悉的黑色身影。
距离上次画室里的“冰可乐事件”，己经过去几天了。
池酷卢那天放下可乐就走了，没有留下任何话，之后两人也没有任何交集。
关系依旧冰冷，甚至比之前更加尴尬。
释玉麟不知道池酷卢那个举动是什么意思，也不想去猜。
他只是觉得，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那罐冰可乐的凉意，悄悄浸润了一下，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
场上的比赛，进行得异常激烈。
双方比分咬得很紧，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郭牧棠的状态似乎格外好，连续几个漂亮的三分球，把比分拉开了一些。
每次进球后，他都会得意地朝着池酷卢的方向，扬一扬下巴，眼神里的挑衅意味，毫不掩饰。
池酷卢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身边的跟班，己经开始低声咒骂起来，劝他别跟郭牧棠一般见识。
池酷卢没有说话，只是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释玉麟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以郭牧棠的嚣张和池酷卢的暴躁，这场比赛，恐怕不会平静结束。
果然，没过多久，意外就发生了。
一次快攻中，尚德队的一名队员，也就是池酷卢的发小之一，带球突破，眼看就要上篮得分。
一首防守他的郭牧棠，不知道是急了还是故意的，突然伸出脚，狠狠绊了那名队员一下！
“啊！”
那名队员毫无防备，惨叫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膝盖磕在坚硬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看着就疼。
裁判的哨声立刻响了，吹了郭牧棠恶意犯规。
场边顿时一片哗然。
“犯规了！”
“太过分了吧！”
“这是故意的吧！”
郭牧棠却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对着裁判嚷嚷：“我不是故意的！是他自己没站稳！”
他的态度嚣张至极，甚至还对着地上痛苦呻吟的队员，轻蔑地瞥了一眼。
“操！你他妈找死！”
池酷卢终于忍不住了。
他猛地推开身边的人，像一头被激怒的猛兽，大步流星地冲进了球场！
他的速度太快，气势太凶，场边的裁判和工作人员，都没反应过来拦他。
池酷卢一把揪住郭牧棠的球衣，将他狠狠拽到自己面前，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吃人：“郭牧棠，你他妈是不是活腻了？”
郭牧棠显然没料到池酷卢会突然冲进来，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梗着脖子，冷笑一声：“池酷卢，你想干什么？这里是篮球场，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撒野？”池酷卢怒极反笑，“我撒野？比起你玩阴的，我这算什么？”
“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郭牧棠挣扎着想推开池酷卢，“你放手！不然我不客气了！”
“不客气？”池酷卢的眼神更冷了，“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对我不客气！”
两人剑拔弩张，互相瞪着对方，唾沫星子横飞，眼看就要打起来。
双方的队员和裁判，赶紧冲上来拉架。
“卢哥，冷静点！”
“池酷卢，有话好好说，别冲动！”
“郭牧棠，你也少说两句！”
场边的观众也炸开了锅。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快去叫老师啊！”
“天哪，太刺激了！”
场面一片混乱。
尚德中学的老师和保安，终于匆匆赶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暴怒的池酷卢和同样不甘示弱的郭牧棠拉开。
池酷卢被几个保安死死地按住，动弹不得，但他依旧瞪着郭牧棠，嘴里骂着各种难听的话，眼神里的暴戾之气，几乎要溢出来。
郭牧棠整理着被扯皱的球衣，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冷笑，还不忘隔空对池酷卢比划了一个挑衅的手势。
“池酷卢，有本事你别被拦着啊！来打我啊！”
“你他妈给我等着！”池酷卢怒吼着，挣扎得更厉害了。
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郭牧棠的眼神，悄悄地瞟向了看台的某个方向。
那是释玉麟所在的位置。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狠和算计。
他知道，池酷卢现在最在乎的人是谁。
他知道，怎样才能最彻底地激怒池酷卢。
一个恶毒的念头，在他脑海里迅速成型。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池酷卢和拉架的人身上，趁着场面混乱，没人注意他。
郭牧棠悄悄后退了几步，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篮球。
然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他猛地扬起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将篮球朝着看台后方，释玉麟所在的位置，狠狠砸了过去！
篮球带着呼啸的风声，速度极快，目标明确！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
等有人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篮球己经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离释玉麟越来越近了！
释玉麟自己也愣住了。
他完全没料到郭牧棠会突然来这么一手。
当他看到篮球朝着自己飞来，并且速度越来越快时，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甚至忘了躲闪。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橘色的球体，在他的视野里越来越大。
完了。
这是他脑海里闪过的唯一一个念头。
以那样的速度和力量砸过来，就算砸不死，也肯定会受伤。
周围的人发出一阵惊呼，有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从场边猛地窜了出来！
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
那是池酷卢！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了保安的束缚。
他甚至没有看清楚篮球的轨迹，也没有思考的时间。
当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篮球飞向释玉麟的瞬间，他的身体己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他像一头护崽的猛兽，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砰！”
一声闷响。
池酷卢用自己宽厚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挡住了那个飞速砸来的篮球！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但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撑在了前面的看台上，稳住了身体。
篮球被弹开，滚落在地。
整个篮球场，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惊呆了。
无论是场上的队员，还是场边的观众，老师，保安……
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那个挡在释玉麟身前的，高大而挺拔的黑色背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释玉麟也惊呆了。
他坐在原地，仰着头，怔怔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个背影。
那个背影，宽阔，坚实，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刚才那一瞬间的恐惧和绝望，仿佛被这个背影，彻底隔绝在了外面。
他能清晰地听到，从那个背影上传来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阳光和汗水的味道。
能感觉到，他因为刚才那一下重击，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释玉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猛地收缩，然后又疯狂地跳动起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席卷了他。
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巨大的感动和安心。
他看着池酷卢因为用力而绷紧的肩背线条，看着他因为疼痛或愤怒而微微起伏的胸膛。
看着这个几天前还对他冷嘲热讽、视若无睹的人，此刻却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击。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片刻迟疑。
仿佛那是一种本能。
一种保护他的本能。
释玉麟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
手腕上的紫檀佛珠，被他攥得紧紧的，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递到他的心脏。
他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他张了张嘴，想叫一声“池酷卢”。
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场边的寂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几秒钟后，池酷卢缓缓地转过身。
他的脸色，因为疼痛和愤怒，而显得有些狰狞。
他没有看释玉麟，也没有看周围目瞪口呆的人群。
他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死死地盯着场上的郭牧棠。
那眼神里的暴怒和杀意，比刚才被绊倒发小时，还要浓烈百倍！
仿佛要将郭牧棠生吞活剥一般！
“郭！牧！棠！”
池酷卢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疯狂。
然后，他像一头彻底失控的疯犬，朝着郭牧棠，再次冲了过去！
这一次，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一场更大的、更彻底的混乱，就此爆发。
而看台上，释玉麟依旧坐在原地，仰着头，看着那个再次冲向风暴中心的背影。
他的手指，依旧紧紧地攥着那串紫檀佛珠。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的眼神，复杂得像是打翻了调色盘。
有震惊，有感动，有担忧，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失而复得的悸动。
他知道。
从池酷卢毫不犹豫地扑过来，用身体为他挡住篮球的那一刻起。
他和池酷卢之间，那种冰冷的、刻意的疏离，就己经彻底结束了。
无论他们之间有多少误会，多少隔阂，多少算计。
在这一刻，都被那个奋不顾身的背影，击得粉碎。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不知道。
这场失控的篮球赛，会将他们带向何方，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
自己手腕上的佛珠，似乎变得不再那么冰凉了。
而那个总是带着一身戾气和暴躁的男人，他的背影，在这一刻，竟然奇异地，让他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心。
或许，这场失控的风暴，不仅仅是毁灭。
也可能，是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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