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酷卢是被一阵尖锐的哨声和学生的喧哗声吸引到操场的。
他刚处理完学生会的一堆烂摊子，烦躁地扯着领带，想着去找释玉麟一起吃午饭。转过教学楼的拐角，就看到操场上围了一大圈人，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阳光刺眼，他眯了眯眼，视线穿透人群缝隙，瞬间凝固在那抹蜷缩在地上的纤细身影上。
是释玉麟。
他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额发被冷汗浸湿，紧贴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额头上。右手死死按着膝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缝间似乎还渗出了淡淡的血色。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难以忍受的剧痛，连带着腕间的紫檀佛珠都在轻轻颤动，发出细碎的哀鸣。
池酷卢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拨开围观的人群，疯了一样冲了过去。
“让开！都给我滚开！”
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暴戾和恐慌，吓得周围的学生纷纷后退，自动让出一条通路。
体育老师正在焦急地打着电话，看到池酷卢冲过来，脸色一变，连忙上前阻拦：“池酷卢！你冷静点！校医马上就来了！”
“滚开！”池酷卢一把推开体育老师，力气大得让对方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他冲到释玉麟身边，蹲下身，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心疼而微微发颤：“玉麟？玉麟！你怎么样？哪里疼？”
释玉麟艰难地抬起头，看到是他，原本紧咬着嘴唇的牙关松动了一瞬，溢出一声压抑的痛哼。他的嘴唇毫无血色，眼神因为疼痛而有些涣散，却还是努力地挤出几个字：“……膝盖……”
池酷卢的目光立刻落到他的膝盖上。校服裤的膝盖部位己经被渗出的血染红了一片，隐约能看到不自然的。
是旧伤。
池酷卢瞬间就明白了。
是释玉麟几年前被郭牧棠那群人围堵时，伤到的那个膝盖。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刺骨，像是淬了剧毒的冰刃，扫视着周围的人群，最终定格在不远处，正一脸幸灾乐祸的郭牧棠身上。
郭牧棠看到池酷卢那几乎要噬人的目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随即又梗着脖子，装作无辜的样子：“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推的他，是他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不小心？”池酷卢缓缓地站起身，周身散发出的戾气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他一步步地走向郭牧棠，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沉重而恐怖。
阳光照在他身上，却仿佛被他周身的黑暗吞噬，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意。
“池酷卢，你想干什么？”郭牧棠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强作镇定地喊道，“这里是学校！你敢动手试试！”
“试试？”池酷卢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冰冷的笑容，“我有什么不敢的？”
他的话音未落，整个人己经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一拳狠狠砸在郭牧棠的脸上！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骨裂的脆响和郭牧棠杀猪般的惨叫。
郭牧棠整个人被打得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鼻血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脸和洁白的校服衬衫。
周围的学生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纷纷后退，生怕被波及。体育老师和几个男老师见状，连忙冲上去想拉开池酷卢：“池酷卢！住手！不能打了！”
“滚开！”池酷卢一把甩开试图拉他的老师，眼神里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他像一头失控的野兽，扑到郭牧棠身上，扬起拳头，对着他的脸和身体，疯狂地砸了下去。
“让你动他！让你动他！”
“我警告过你！不准碰他一根头发！”
“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他的声音嘶哑而暴怒，每一拳都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道，仿佛要将眼前的人碎尸万段才肯罢休。
郭牧棠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蜷缩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和求饶：“别打了……我错了……池酷卢……别打了……”
但他的求饶在池酷卢听来，只像是催化剂，让他更加愤怒。
池酷卢想起了释玉麟摔倒时痛苦的表情，想起了他苍白的脸和颤抖的身体，想起了他膝盖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迹，想起了他过去承受的那些伤痛……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和心疼，像火山一样在他胸腔里爆发，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猛地揪住郭牧棠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拖起来，然后狠狠地一脚踹在他的胸口！
“咔嚓——”
又是一声清晰的骨裂声。
郭牧棠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旁边的篮球架上，然后滑落在地，大口大口地咳着血，眼神涣散，显然己经被打得不轻。
但池酷卢还没有停手的意思。
他一步步走向郭牧棠，眼神里的疯狂和暴戾让人不寒而栗。
“池酷卢！你再不住手，会出人命的！”体育老师急得满头大汗，再次冲上去抱住他的腰，试图阻止他。
其他几个男老师也纷纷上前，合力将池酷卢死死抱住。
“放开我！”池酷卢挣扎着，怒吼着，像一头被困住的猛兽，眼神死死地盯着地上奄奄一息的郭牧棠，“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这个杂碎！”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几个老师几乎要抱不住他。
就在这时，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操场上的混乱。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进人群，看到地上躺着的郭牧棠和被众人死死按住的池酷卢，也是一愣。
“快！先救这个！”体育老师指着郭牧棠，焦急地喊道。
医护人员连忙上前，检查郭牧棠的伤势。当他们看到郭牧棠胸前明显的凹陷和不断咳出的鲜血时，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快！抬上担架！情况危急！可能有多处肋骨骨折，还可能伤及内脏！”
郭牧棠被抬上担架，送上救护车，鸣笛声渐渐远去。
操场上终于安静了一些，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学生们压抑的议论声。
池酷卢还在挣扎，但似乎是打累了，力气渐渐小了下去。他的脸上和身上沾满了郭牧棠的血，眼神空洞而涣散，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精神。
阳光依旧明媚，但照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刺眼和悲凉。
几个老师松开了手，看着他，眼神复杂。
池酷卢踉跄了一下，站稳了身体。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缓缓地转过身，朝着释玉麟的方向走去。
释玉麟己经被校医简单处理过伤口，正由两个同学搀扶着，准备送往医院。看到池酷卢满身是血地走过来，他的身体微微一颤，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池酷卢。
像一头真正的疯犬，嗜血而疯狂，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厮杀。
池酷卢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他的眼神慢慢聚焦，落到释玉麟受伤的膝盖上，然后缓缓抬起手，似乎想触碰，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最终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去医院。”池酷卢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疲惫和后怕，“我陪你去。”
释玉麟看着他满身的血迹，看着他眼底深处的红血丝和难以掩饰的痛苦，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池酷卢，眼神复杂得像是打翻了调色盘，有心疼，有担忧，有恐惧，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依赖。
“走吧。”池酷卢没有再等他回答，小心翼翼地扶住他的胳膊，尽量避开他受伤的腿，“我抱你下去。”
“不用……”释玉麟下意识地拒绝，他不想再看到池酷卢为了他，做出任何冲动的事情。
但池酷卢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打横将他抱了起来。
动作不算温柔，甚至有些笨拙，但却异常平稳，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受伤的膝盖，生怕弄疼他。
释玉麟猝不及防地被抱起来，下意识地搂住了池酷卢的脖子。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池酷卢身上特有的，混合着烟草和阳光的味道。这种味道，曾经让他感到安心，此刻却让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一样，疼得厉害。
他把脸埋在池酷卢的胸口，听着他强劲而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
这个男人，刚刚为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几乎杀了人。
这个男人，用他最暴戾、最疯狂的方式，保护了他。
释玉麟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他知道，池酷卢这次闯了大祸。
郭牧棠的伤势不轻，郭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池家就算再有权势，恐怕也很难轻易摆平这件事。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池酷卢抱着他，一步步走下操场的台阶。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一幅破碎而温暖的画。
周围的学生和老师都默默地看着他们，没有人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而沉重的气氛。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结束。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就是他和池酷卢。
释玉麟闭上眼睛，将脸更深地埋进池酷卢的胸口。
他不知道这场风暴最终会将他们带向何方，也不知道他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和池酷卢之间的联系，己经变得更加紧密，更加无法分割。
无论是以何种方式。
池酷卢抱着他，走出校门，将他小心翼翼地放进车里。
关上车门的那一刻，池酷卢靠在车门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滑坐在地上，用手捂住了脸。
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后悔。
而是因为后怕。
后怕释玉麟的伤势，后怕自己差点失去他，后怕刚才如果再晚一步，释玉麟可能会受到更严重的伤害。
他知道自己刚才失控了。
但他不后悔。
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谁让郭牧棠动了释玉麟。
谁让他触碰了自己的底线。
池酷卢抬起头，看着医院的方向，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坚定的火焰。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保护好释玉麟。
哪怕身败名裂，哪怕众叛亲离，哪怕……变成一头真正的疯犬。
他也在所不惜。
……
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池酷卢坐在长椅上，身上的血迹己经被简单清理过，但指甲缝里的血渍却怎么也洗不掉。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刚刚还在疯狂地挥拳，此刻却在微微颤抖。
他在等医生的诊断结果。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释玉麟的手机响了，是他的室友打来的，告诉他郭牧棠的情况很严重，己经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郭家的人己经赶到了医院，正在大发雷霆，扬言要让池酷卢付出代价。
池酷卢面无表情地听着，然后平静地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无论郭家要做什么，他都接下了。
只要释玉麟没事就好。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池酷卢立刻站起身，冲了上去：“医生！他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医生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和同情，“膝盖骨裂，万幸没有伤到韧带和神经。但是……”
医生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起来：“这是旧伤复发，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需要长期的康复治疗，而且……以后可能不能再做剧烈运动了，甚至阴雨天都会隐隐作痛。”
池酷卢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释玉麟以后都要带着这道伤生活，承受着疼痛的折磨。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郭牧棠。
一股新的怒火，再次涌上池酷卢的心头，但他这次忍住了。
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他要等释玉麟醒来。
“谢谢医生。”池酷卢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病人己经被送到病房了，麻药过后可能会醒，注意观察。”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池酷卢走到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窗，看着病床上那个苍白的身影。
释玉麟还在睡着，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做什么不好的梦。手腕上的紫檀佛珠，在惨白的灯光下，散发着幽幽的光泽。
池酷卢推开门，轻轻走了进去，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释玉麟没有输液的那只手。
释玉麟的手很凉，像一块温玉。
池酷卢用自己的手，紧紧地包裹着他的手，试图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
“玉麟……”池酷卢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吵醒他，“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
“对不起……让你又受了这么多苦……”
“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难以掩饰的痛苦，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在向自己心爱的珍宝道歉。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幕降临。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发出的微弱声响。
池酷卢一首守在床边，握着释玉麟的手，没有离开。
他知道，外面等待他的，将是郭家的报复，是学校的处分，是家族的压力，甚至可能是法律的制裁。
但他不在乎。
只要能守在释玉麟身边，只要他能平安无事。
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低头，看着释玉麟沉睡的脸，眼神温柔得像是一汪春水。
这个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这个他愿意付出一切去保护的人。
他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他。
永远不会。
即使代价是……燃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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