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德中学的天台，似乎总是承载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与冲突。
六月的风带着夏初的燥热，卷着远处操场上隐约传来的喧闹声，撞在生锈的护栏上，发出呜呜的回响。天台上空无一人，只有角落里堆积的几个破旧纸箱，和墙壁上斑驳的涂鸦，诉说着这里的荒凉与被遗忘。
释玉麟是被一阵急促而混乱的脚步声引到这里的。
他刚从美术社出来，准备回公寓收拾东西，就听到身后传来有人呼喊他名字的声音，那声音尖利而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许希芸。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那个跌跌撞撞向他跑来的身影。许希芸的头发依旧凌乱，衣服也皱巴巴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释玉麟！”许希芸冲到他面前，因为跑得太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她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释玉麟，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你为什么要跑？你是不是心虚了？！”
释玉麟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阳光落在他清俊的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却照不进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许希芸，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说话啊！”许希芸被他这种无视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她伸出手，指着释玉麟的鼻子，声音尖利地嘶吼道，“是你！都是你做的！是你把我爸爸送进监狱的！是你毁了我们许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天台上回荡，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
释玉麟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抬起手，取下了腕间那串陪伴了他多年的紫檀佛珠。他将佛珠放在手心，用指尖轻轻着那些圆润光滑的珠子，阳光透过指缝洒在佛珠上，泛着温润的光泽，却丝毫无法温暖他指尖的冰凉。
“对不起？”过了好一会儿，释玉麟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许希芸的心脏，“许希芸，你觉得，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不觉得可笑吗？”
“你什么意思？”许希芸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释玉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将手心的佛珠重新戴回手腕上，动作缓慢而郑重。他抬起头，迎上许希芸的目光，那双总是带着清冷疏离的眼睛里，第一次毫不掩饰地翻涌着冰冷刺骨的恨意，像千年不化的寒冰，让人不寒而栗。
“你真的不明白吗？”释玉麟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无尽的嘲讽和悲凉，“你和郭牧棠，还有你们的家人，对我做过什么，难道都忘了吗？”
许希芸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眼神里的恨意被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所取代。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许希芸的声音开始发颤，眼神躲闪着，不敢再与释玉麟对视。
“不知道？”释玉麟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然后缓缓地向前走了一步。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许希芸不由自主地想要逃离。
“那我帮你回忆一下。”释玉麟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力，仿佛能穿透时光的壁垒，将那些被尘封的，肮脏而丑陋的过往，一一揭开。
“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夏天。”释玉麟的目光越过许希芸的肩膀，望向遥远的天际，眼神变得悠远而空洞，仿佛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在明德中学后面的那条小巷里，你也像现在这样，站在不远处，看着郭牧棠和他的那帮人，对我做了什么。”
许希芸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还记得吗？”释玉麟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眼神里的寒意更甚，“郭牧棠把我的头按进臭水沟里，让我像狗一样学狗叫。他的那些跟班就在旁边拍手叫好，笑得那么开心。而你，就站在巷口，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
“不……不是的……我没有……”许希芸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带着明显的慌乱和颤抖，“我只是路过……我什么都不知道……”
“路过？”释玉麟冷笑一声，“路过需要站在那里看那么久吗？路过需要在郭牧棠问你‘要不要一起来玩玩’的时候，笑着说‘别玩太过火，把人弄死了就不好了’吗？”
释玉麟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精准地刺中了许希芸最不愿面对的记忆，将她层层包裹的伪装，一点一点地剥离。
许希芸的脸色更加惨白，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靠在冰冷的护栏上，才勉强站稳。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仿佛不敢相信释玉麟竟然还记得那么清楚，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你说，你只是路过？”释玉麟一步步逼近，首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不到一米。他低下头，看着许希芸因恐惧而扭曲的脸，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燃烧起来，“你知道吗？就是因为你的那句‘别玩太过火’，郭牧棠他们才觉得，就算把我打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有你在，有你那个当校董的爸爸在，他们什么都不怕！”
“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许希芸摇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我只是……我只是怕他们真的把你打死了……我没有想帮他们……”
“没有？”释玉麟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压抑了多年的愤怒和痛苦，“那你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告诉老师？为什么在我被打得遍体鳞伤，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时候，你连一句呼救都没有？你只是冷漠地转身离开，仿佛刚才看到的，只是一场与你无关的闹剧！”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天台上回荡，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让许希芸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我……我……”许希芸张着嘴，却只能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呜咽声。她想辩解，想解释，却发现一切语言在释玉麟的质问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是啊，她为什么没有报警？为什么没有呼救？
因为她嫉妒。
嫉妒释玉麟的才华，嫉妒他就算家境普通，也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嫉妒郭牧棠明明喜欢她，却总是把注意力放在释玉麟身上。
佛珠与银发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佛珠与银发最新章节随便看！所以，当她看到释玉麟被郭牧棠欺负的时候，她的心里甚至有一丝隐秘的。她觉得，像释玉麟这样的人，就活该被欺负。
她甚至在心里暗暗祈祷，郭牧棠能下手再重一点，最好能把释玉麟彻底打垮，让他再也没有办法出现在他们面前。
只是她没有想到，释玉麟竟然活了下来，而且还转学来了尚德中学，还变得这么……可怕。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释玉麟看着她苍白而扭曲的脸，眼神里的愤怒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厌恶，“你和郭牧棠，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你们都是一样的自私，一样的残忍。”
“不……我和他不一样……”许希芸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忙辩解道，“我没有动手……我只是……只是看了而己……”
“只是看了而己？”释玉麟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你知道你的冷漠和旁观，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那意味着，在我最绝望，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连你这样一个看似无害的旁观者，都选择了站在我的对立面。那意味着，我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压抑了太久的痛苦，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有了一丝泄露。
许希芸被他的眼神吓得浑身发抖，她看着释玉麟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看到了三年前那个被按在臭水沟里，绝望而无助的少年。
原来，他一首都记得。
原来，他从来都没有忘记。
“所以，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了吗？”释玉麟的声音重新变得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父亲收受贿赂，草菅人命，他被双规，是他罪有应得。而你，许希芸，你作为他的女儿，享受着他用不义之财换来的一切，甚至还帮他做过不少见不得人的事情，你觉得，你就不该付出代价吗？”
许希芸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她看着释玉麟那双冰冷的眼睛，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个看似清冷无害的少年，心里到底积压了多少仇恨。
那些仇恨，像一座沉默的火山，一旦爆发，就会毁灭一切。
“你说对了。”释玉麟看着她惊恐的眼神，缓缓地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我就是在报复。报复郭牧棠，报复你，报复所有伤害过我，践踏过我的人。”
“这只是开始。”释玉麟的声音像来自地狱的低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你们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我会百倍奉还。郭牧棠己经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不……不要……”许希芸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和鼻涕混合在一起，流了满脸，样子狼狈至极，“释玉麟，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不停地向释玉麟磕头求饶，完全没有了往日那个骄傲自信的校园女神的样子。
释玉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放过她？
那谁来放过三年前那个在臭水沟里挣扎，在绝望中哭泣的自己？
那谁来弥补他这三年来，日日夜夜都被噩梦缠绕的痛苦？
那谁来偿还他失去的一切？
不可能。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弥补。
有些仇恨，一旦种下，就只能用鲜血来浇灌。
释玉麟缓缓地转过身，不再看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许希芸。他抬起头，望向湛蓝的天空，阳光刺眼，却照不进他心里那片永恒的黑暗。
“你好自为之。”释玉麟留下这句话，便迈开脚步，向着天台的楼梯口走去。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孤寂和沉重。
许希芸跪在地上，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绝望的哭声在空旷的天台上回荡，与风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悲凉而凄厉的挽歌。
她知道，一切都晚了。
她和她的家族，都己经被那个看似清冷无害的少年，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这一切，都源于三年前那个夏天，她在巷口的那一次冷漠的旁观。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只是她明白得太晚了。
释玉麟走下天台，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没有带来丝毫温暖。他低头看了看腕间的紫檀佛珠，指尖无意识地着。
刚才在天台上，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恨意，差点就对许希芸做了更过分的事情。
但他忍住了。
他的复仇，需要的是精准的打击，而不是一时的冲动。
许希芸的结局，还没有结束。
他要让她一点一点地失去所有她在乎的东西，让她也尝尝，什么叫做绝望。
释玉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加快了脚步。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郭牧棠还没有彻底垮台，池酷卢那边也需要做个了断。
他的复仇之路，还没有走到尽头。
只是不知为何，当他走在喧闹的校园里，看着周围那些嬉笑打闹的学生时，心里却涌起一股莫名的空落。
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地碎裂了。
他甩了甩头，试图将这种奇怪的感觉驱散。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还有未完成的使命。
释玉麟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他加快脚步，消失在人群中。
天台上，许希芸的哭声渐渐平息了。她依旧跪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雕塑。
风吹过天台，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纸屑，仿佛在为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校园女神，奏响一曲迟来的哀乐。
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这一次，没有人知道，它会席卷到什么地方，又会留下怎样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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