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玉麟最后那个决绝的背影，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了池酷卢的心脏。
他站在图书馆的楼梯口，周围人来人往，喧闹的人声像潮水一样涌来，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无法真正触及他。他能听到的，只有自己胸腔里那沉重而混乱的心跳声，以及血液冲上头顶时那嗡嗡的鸣响。
“池少？您没事吧？”跟班小心翼翼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丝畏惧。自从释玉麟开始刻意疏远池酷卢后，这位大少爷的脾气就变得愈发阴晴不定，稍有不顺心就可能爆发，他们这些跟班也跟着提心吊胆。
池酷卢没有理会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释玉麟消失的方向，眼神阴鸷得可怕。他的拳头攥得死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甚至微微颤抖。那不是害怕，而是极致的愤怒和不甘。
为什么？
这个问题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
他想不通。明明前几天，他们还能在画室里安静地待一下午，释玉麟会给他看新画的素描，他会笨拙地评价几句；明明圣诞夜的烟火下，释玉麟没有明确拒绝他“每年都来看”的约定；明明在他为释玉麟挡下郭牧棠的暗害、为他踹断郭牧棠的肋骨时，释玉麟眼中有过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那里面……似乎有心疼，有动摇。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释玉麟像变了一个人，冷漠、疏离，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将他所有的付出和情感都踩在脚下。那句“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他故作坚硬的外壳，露出里面最脆弱的血肉。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池酷卢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自嘲的笑，“凭什么由你说了算？”
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往校外走去，周身散发的戾气让周围的学生纷纷避让，生怕被这头失控的“疯犬”波及。跟班们面面相觑，赶紧跟了上去。
“去查。”坐进车里，池酷卢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查……查什么？”跟班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释玉麟。”池酷卢的目光透过车窗，落在窗外飞逝的街景上，眼神深不见底，“把他从小到大的所有事，都给我查清楚。尤其是他为什么转学来尚德，为什么……要接近我。”
他隐隐有种首觉，释玉麟的突然转变绝不仅仅是因为许希芸或者郭牧棠。这背后一定有更深层的原因，或许……和释玉麟的过去有关。那个释玉麟偶尔会流露出的、被“过去阴影”笼罩的过去。
他要知道真相。无论这个真相是什么，他都要知道。
“可是……释玉麟的资料好像不太好查，他转学前的很多记录都很模糊。”跟班有些为难地说，他们之前也想过通过了解释玉麟的背景来帮池酷卢“追人”，但一查才发现，释玉麟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早期的信息少得可怜，而且似乎被人刻意处理过。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动用多少人手，花多少钱。”池酷卢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三天之内，我要看到结果。查不到，你们也别回来了。”
跟班吓得一个激灵，连忙点头：“是！池少，我们一定尽力！”
车子疾驰而去，留下一道残影。池酷卢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全是释玉麟的样子。清冷的、脆弱的、算计的、偶尔流露一丝真实情绪的……那些碎片般的影像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释玉麟。
他不相信释玉麟对他毫无感觉。那些深夜里无声的陪伴，那些不经意间的默契，那些被他捕捉到的、转瞬即逝的温柔眼神……不可能全是假的。
一定是有什么隐情。
池酷卢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偏执的光芒。他必须找到答案，哪怕这个答案会让他遍体鳞伤。
……
调查的过程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释玉麟的过去像是被一层厚厚的迷雾笼罩着，无论他们怎么努力，都只能触碰到一些皮毛。他的户籍信息很简单，父母早逝，由远房亲戚监护，在明德中学就读到高二，然后突然转学，来到了尚德。
明德中学。
这是他们目前找到的最关键的线索。
池酷卢让人重点调查明德中学时期的释玉麟。很快，一些零碎的信息反馈了回来。
“池少，查到一些关于明德中学的事。释玉麟在那里好像过得不太好，性格比现在还要孤僻，没什么朋友。”
“有传言说他经常被欺负，但具体是谁干的，没人说得清。明德中学那边的学生好像对这件事讳莫如深。”
“我们找到一个当年在明德中学任教、现在己经退休的老师，塞了点钱，他才透露出一点，说三年前明德中学发生过一起挺严重的学生冲突事件，好像有人受了重伤，但学校压下去了，对外只说是‘意外’。”
“时间点正好和释玉麟转学的时间对上了！”
“还有……我们查到，郭牧棠的初中也是在明德中学读的，和释玉麟是同级不同班。”
一条条信息汇聚到池酷卢面前，像一块块散落的拼图，开始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三年前。
明德中学。
学生冲突（或者说……霸凌）。
有人重伤。
释玉麟转学。
郭牧棠……也在那里。
池酷卢坐在公寓的沙发上，指尖夹着一支烟，却忘了点燃。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公寓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霓虹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让他看起来格外森冷。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海里逐渐成型。
释玉麟当年遭受的霸凌，和郭牧棠有关？
三年前的“严重冲突”，受伤的人……是释玉麟？
那他转学、接近自己、利用自己对付郭牧棠……这一切，难道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复仇？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窒息般地疼痛。
不……不会的。
池酷卢用力掐了掐眉心，试图否定这个猜想。他想起释玉麟手腕上那串从不离身的紫檀佛珠，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纯净得像个孩子的眼神，佛珠与银发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佛珠与银发最新章节随便看！想起他为自己处理伤口时那小心翼翼的动作……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处心积虑地布下这么大一个局，把他当成复仇的棋子？
可是……
许希芸的下场，郭牧棠的狼狈，郭家的危机……这一切发生得太“巧合”了，巧合到让他不得不怀疑。尤其是释玉麟在校长室，冷静而清晰地陈述郭牧棠长期霸凌的事实，拿出那些精准的录音证据时，那种运筹帷幄的姿态，绝不是一个单纯的受害者该有的。
还有释玉麟对郭牧棠那种深入骨髓的恨意，那种即使郭牧棠被开除、重伤，也未曾消减分毫的冰冷……如果仅仅是因为在尚德中学的几次冲突，似乎不足以达到这种程度。
唯一的解释，就是过去的仇恨。
池酷卢猛地站起身，烦躁地在公寓里踱步。烟灰缸里己经堆满了烟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味，和他内心的混乱一样，令人窒息。
他不愿意相信，自己付出的真心，自己不顾一切的保护，甚至自己压抑多年的温柔，都只是释玉麟复仇计划中的一部分。他就像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瓜，被释玉麟玩弄于股掌之间，还傻乎乎地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操！”池酷卢低吼一声，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公寓里回荡。墙壁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拳印，他的指关节也擦破了皮，渗出了血丝，但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心太痛了，痛得盖过了所有的感官。
他拿起手机，翻到释玉麟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他想问他，想当面质问他，想听听他亲口承认或者……否认。
可是，他又害怕听到那个肯定的答案。
如果一切真的都是假的，那他这一年多来的所有挣扎、痛苦、心动和付出，算什么？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响了，是负责调查的私家侦探打来的，语气带着一丝兴奋和凝重：“池少，有重大发现！我们找到一份当年明德中学内部流传出来的匿名举报信复印件，虽然字迹模糊，很多地方也被涂抹了，但能看出来，信里举报的是一群学生长期霸凌同学，还提到了一次‘过分的玩笑’导致被霸凌者‘情绪失控，从楼上摔了下去’！”
“信里提到霸凌者的领头人姓氏拼音首字母是‘G’，被霸凌的学生……特征很像释玉麟！”
“还有！我们查到，许希芸的表哥当时也是明德中学的学生会干部，据说在那起‘意外’事件中，起到了‘协调’和‘压下舆论’的作用！”
轰——
池酷卢只觉得脑子里像有一道惊雷炸开，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了起来。
G——郭牧棠。
匿名举报信——被压下的霸凌事件。
从楼上摔了下去——重伤。
许希芸的表哥——压下舆论。
释玉麟转学——逃离。
接近他——利用他的势力复仇。
郭牧棠的针对，许希芸的敌意，释玉麟的冷漠，他的算计，他的……那些偶尔流露的脆弱和痛苦……
一切都有了解释。
池酷卢缓缓地瘫坐在沙发上，手机从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毯上，但他浑然不觉。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粗重，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愤怒、心疼……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原来，他所以为的“特殊”，不过是复仇计划中的一环。
他所以为的“心动”，可能只是对方精心设计的“钓系”手段。
他所以为的“保护”，其实是在帮对方挥舞复仇的刀。
甚至连郭牧棠和许希芸对释玉麟的敌意，也不仅仅是因为嫉妒和争风吃醋，更是因为他们害怕释玉麟会揭开当年的真相。
池酷卢捂住脸，指缝间漏出一声压抑的、像是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痛。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想起释玉麟手腕上那串从不离身的紫檀佛珠，想起他画笔下那些阴郁冰冷的色调，想起他偶尔在深夜里惊醒时那惊恐而空洞的眼神，想起他被郭牧棠再次伤害时那隐忍的痛苦……
原来，那些都是真的。
那些创伤，那些阴影，都是真的。
只是，他对自己的感情，是假的。
池酷卢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原本阴鸷的眼神里多了一丝近乎疯狂的偏执。
不。
就算是假的又怎么样？
就算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算计又怎么样？
他己经入局了。
他己经……放不下了。
池酷卢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城市的霓虹灯闪烁着，像一颗颗冰冷的星辰。
他拿起外套，抓起车钥匙，没有丝毫犹豫地冲出了公寓。
他要去找释玉麟。
不管真相多么残酷，不管释玉麟是在利用他还是怎样，他都要听他亲口说。
而且……
池酷卢发动汽车，引擎发出一声咆哮，像一头即将扑向猎物的猛兽。
就算是棋子，那也是他心甘情愿当的棋子。
就算是复仇的刀，那也只能是他这一把。
郭牧棠，许希芸……所有伤害过释玉麟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一点，和释玉麟的“目标”，不谋而合。
只是，他和释玉麟之间的账，也该好好算算了。
车子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划破了城市的夜空，朝着释玉麟的公寓方向疾驰而去。池酷卢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前方，像是在追逐一个即将消失的猎物，又像是在追逐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答案。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释玉麟，己经收拾好了行囊，正站在公寓的窗前，最后看了一眼这座承载了他太多痛苦和算计的城市，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是两个同样骄傲、同样偏执、同样……身不由己的人。
他们的命运，早己在不知不觉中，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无论是爱是恨，是利用还是真心，都再也无法轻易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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