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穿越云层,机身轻微颠簸了一下。释玉麟靠窗坐着,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沿上滑动,描摹着窗外变幻的云影。
舷窗外是一片深邃的蓝,云层像棉花糖一样蓬松,阳光透过舷窗洒进来,在他苍白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晕。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纤细的锁骨。手腕上戴着一块低调的黑色手表,遮住了那道狰狞的旧伤。
佛珠不在了。
在毕业典礼后台,他把那串紫檀佛珠放进丝绒盒子,递给池酷卢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戴它了。
那串佛珠,陪他走过了最黑暗的日子,是他的护身符,是他的精神寄托。可现在,它完成了使命,也该被留在过去了。
就像……他和池酷卢那段纠缠不清的关系。
释玉麟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池酷卢的脸。那个总是暴戾、冲动、占有欲强的男人,那个被他利用、被他欺骗、被他伤得体无完肤的男人。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传来一阵细微的疼痛。
愧疚吗?
或许有。
他利用了池酷卢的感情,把他当成复仇的工具,最后还那么残忍地丢下一句“游戏结束,疯狗”,转身离开。
可如果重来一次,他会选择不一样的方式吗?
释玉麟不知道。
那段被黑暗笼罩的过去,那些深入骨髓的痛苦和仇恨,早己扭曲了他的灵魂。他像一株在阴影里生长的植物,为了寻找阳光,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池酷卢是他找到的最锋利的刀,也是……最让他失控的意外。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对这把刀产生除了利用之外的感情。会在他为自己挡球受伤时感到心疼,会在他笨拙地关心自己时感到温暖,会在他暴怒失控时感到害怕,也会在他说“跟我走,我护你一辈子”时感到动摇。
可他不能。
他背负的东西太多,过去的阴影太重,他给不了池酷卢想要的,也不敢要。
所以,他只能离开。
用最残忍的方式,斩断所有的牵绊。
“先生,您需要喝点什么吗?”空乘温柔的声音打断了释玉麟的思绪。
释玉麟睁开眼睛,摇了摇头:“不用,谢谢。”
空乘礼貌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释玉麟重新看向窗外,云层渐渐变得稀薄,下方隐约可以看到蜿蜒的河流和错落的城市。
他要去法国了。
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国度,一个以艺术和浪漫闻名的地方。
他申请了一所艺术学院的艺术修复专业。他想学习如何修复那些古老的画作,那些在时光中褪色、破损的艺术品。
或许,修复它们的过程,也是在修复自己破碎的灵魂。
飞机降落在巴黎戴高乐机场时,正是傍晚。夕阳的余晖给这座古老的城市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面包的香气。
释玉麟拖着简单的行李箱,走出机场,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和异国风情的建筑,心中涌起一阵茫然。
这里没有郭牧棠,没有许希芸,没有池酷卢,没有那些痛苦的回忆。
可他也没有了目标。
复仇的火焰熄灭后,剩下的只有一片冰冷的灰烬和巨大的空虚。
他在巴黎市区租了一间小小的公寓,位于一栋古老的建筑里,窗外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房间很小,却很安静,阳光可以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买了简单的家具,布置了自己的小窝。书架上渐渐摆满了艺术修复相关的书籍,书桌上放着一套崭新的修复工具。
开学那天,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背着双肩包,走进了艺术学院的大门。周围的同学说着流利的法语,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只有他,像一个游离在世界之外的旁观者,清冷而疏离。
他很聪明,也很努力。艺术修复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致,而这正是释玉麟所擅长的。他很快就在专业上脱颖而出,得到了教授的赏识。
他常常泡在学院的修复工作室里,一待就是一整天。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溶剂清洗画作上的污垢,用纤细的画笔填补缺失的色彩,用显微镜观察颜料的层次。
在这个过程中,他可以暂时忘记过去,忘记仇恨,忘记池酷卢。
可当工作室的灯光熄灭,他独自一人走在巴黎寂静的街道上时,那些被压抑的情绪就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他会想起那个雨夜,池酷卢把浑身湿透的自己带回公寓,沉默地给自己擦头发,递热水。
会想起那个圣诞夜,山顶绚烂的烟火下,池酷卢看着自己的侧脸,低声说“以后每年,都来看”。
会想起那个画室的夜晚,池酷卢坐在一旁,目光复杂地描摹自己的睡颜。
会想起他为自己踹断郭牧棠的肋骨时,眼中那毁灭一切的疯狂。
会想起他最后说“跟我走,我护你一辈子”时,眼中那近乎卑微的祈求。
释玉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用力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些画面从脑海中赶走。
不能想。
池酷卢只是他复仇计划中的一颗棋子,一个工具。
他们之间,只有利用和被利用,没有其他。
他走到塞纳河畔,晚风轻轻吹过,带着一丝凉意。河面上倒映着两岸的灯火,像一片流动的星河。
他看着水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那个穿着深色外套,戴着围巾,眼神清冷的男人。
这就是他想要的新生活吗?
平静,安稳,却也……空洞。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想要去捻动什么,却只摸到了空荡荡的手腕。
那串紫檀佛珠,己经不在了。
它被留在了那个丝绒盒子里,留在了那个充满谎言和痛苦的过去里。
可那捻动佛珠的动作,却像是刻进了骨子里的习惯,无论何时何地,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
释玉麟苦笑了一下,转身离开河边,走进了一条小巷。巷子里有一家小小的咖啡馆,灯光温暖而柔和。
他推门进去,点了一杯黑咖啡,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邻桌的人在用法语交谈,声音不大,却很热闹。释玉麟听着那些陌生的音节,感觉自己像一个局外人。
就在这时,他听到邻桌的人提到了一个名字。
“……听说了吗?那个‘银狼’最近在欧洲这边也有动作了,手段真够狠的……”
释玉麟端着咖啡杯的手猛地一顿,咖啡溅出了几滴,落在手背上,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银狼?
这个称呼让他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
他知道这个称呼。在离开之前,他就听说过,圈子里的人给池酷卢起了这么一个外号,形容他像狼一样凶狠、狡猾、难以捉摸。
他怎么会在欧洲有动作?
释玉麟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一种莫名的不安笼罩了他。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这和他没有关系。
池酷卢是死是活,是好是坏,都与他无关。
他们己经结束了。
游戏早就结束了。
释玉麟喝完杯中的咖啡,起身离开了咖啡馆。夜风吹在他脸上,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加快脚步,回到了自己的小公寓。
关上门,把所有的喧嚣和不安都隔绝在外面。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
释玉麟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手指悬在键盘上,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输入任何东西。
他不想知道关于池酷卢的任何消息。
不想知道他是不是还在找自己,不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不想知道他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暴戾、冲动。
他只想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生活,修复那些古老的画作,也修复自己。
可有些东西,不是想忘就能忘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是会做噩梦。
梦里还是那个黑暗的仓库,郭牧棠狰狞的笑脸,许希芸冷漠的旁观,还有自己无助的哭泣和渗血的手腕。
只是后来,梦里偶尔会出现池酷卢的身影。
有时是他暴怒地打倒郭牧棠的样子,有时是他笨拙地给自己包扎伤口的样子,有时是他看着自己,眼神复杂而痛苦的样子。
每次从噩梦中惊醒,释玉麟都会浑身冷汗,心脏狂跳不止。他会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首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能勉强再次入睡。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就是一年。
释玉麟渐渐适应了巴黎的生活,法语说得越来越流利,也认识了几个朋友,都是学院里的同学,简单而纯粹。
他的才华得到了更多人的认可,开始参与一些重要的修复项目。他修复的一幅十七世纪的油画在一次小型展览中展出,得到了不少好评。
看起来,他真的开始了新的生活。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深处的那个空洞,从未被填满。
过去的阴影,像一根无形的线,始终缠绕着他。而池酷卢,就是那根线上最锋利的倒刺,时不时地刺痛他,提醒他那些无法磨灭的过往。
又是一个雨夜,和他离开那天一样。
释玉麟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的雨丝,手里拿着一张刚收到的明信片。
是奶奶寄来的。
奶奶的身体很好,生活也很安稳,只是很想念他。
释玉麟看着明信片上奶奶慈祥的笑容,眼眶有些发热。
他给奶奶回了一封信,告诉她自己在这里一切都好,让她不用担心。
写完信,他走到窗边,看着雨幕中模糊的城市灯火。
不知道奶奶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池酷卢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释玉麟强行压了下去。
他转身,走到书架前,拿起一本厚重的画册,试图转移注意力。
画册里是一些文艺复兴时期的画作,色彩绚烂,笔触细腻。
释玉麟一页页地翻看着,目光却有些涣散。
他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真正摆脱过去。
那些伤痛,那些仇恨,那些纠葛,早己刻进了他的骨血里,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而池酷卢,就是其中最复杂、最让他无法释怀的那一部分。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不知道是否还会再见到池酷卢。
他只知道,现在的他,还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一切。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像是在诉说着一个未完待续的故事。
释玉麟合上书,走到床边,躺了下来。
黑暗中,他的指尖又开始无意识地捻动着,仿佛那串紫檀佛珠还在腕间,陪伴着他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晚。
他不知道的是,在遥远的东方,有一头银发如刃的“银狼”,从未放弃过寻找他的踪迹。
也不知道,五年后的一个雨夜,在这条他常常走过的塞纳河畔,命运的齿轮,将会再次将他们紧紧缠绕在一起。
一场跨越了山海和时光的重逢,正在悄然酝酿。
而这一次,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还未可知。
释玉麟闭上眼,在雨声的陪伴下,渐渐沉入梦乡。梦里,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尚德中学的天台上,他看着池酷卢暴怒的脸,轻声问:“那你…上钩了吗?”
而池酷卢的回答,却淹没在了无尽的雨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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