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德高中的天台,是除了废弃琴房之外,另一个属于池酷卢的“私人领地”。
这里视野开阔,可以俯瞰整个校园,甚至能看到远处城市的轮廓。风很大,常年刮得人头发乱飞,却也正因为这份凛冽和空旷,成了池酷卢逃避喧嚣、发泄情绪的首选之地。
这天下午,释玉麟站在通往天台的铁门前,犹豫了片刻。
铁门是虚掩着的,能听到里面传来的、被风吹得有些破碎的音乐声,还有隐约的、打火机点火的声音。
他知道池酷卢在里面。
这是他刻意打听来的消息。
经过前几次的交锋和试探,释玉麟觉得,是时候再往前推进一步了。
他需要更深入地了解池酷卢,也需要让池酷卢更加“在意”他。
只有这样,他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
释玉麟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吱呀——”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空旷的天台上格外清晰。
正在听歌抽烟的池酷卢猛地转过头,看到门口的释玉麟时,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中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
“你来干什么?”池酷卢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但那股子戾气却丝毫未减。
他最讨厌有人来打扰他的清静,尤其是释玉麟这个人。
自从上次在画室看到释玉麟晕倒,又在他醒来后说了那句莫名其妙的谢谢之后,池酷卢就觉得心里更堵了。
他搞不懂释玉麟,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人如此在意。
释玉麟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步走到天台上,站在了距离池酷卢不远不近的地方。
风很大,吹得他的校服外套猎猎作响,乌黑的头发也被吹得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反而给他那清冷的气质中,增添了一丝别样的脆弱感。
他手腕上的紫檀佛珠,在狂风中依旧安静地贴着他的皮肤,随着他的动作,偶尔碰撞出细微的声响。
“这里的风景不错。”释玉麟看着远处的天际线,淡淡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
池酷卢嗤笑一声,将烟头摁灭在脚下的水泥地上,语气嘲讽:“你要是来欣赏风景的,那可来错地方了。滚。”
释玉麟转过头,看向池酷卢,眼神平静无波:“我来找你。”
“找我?”池酷卢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跟你很熟吗?”
“不熟。”释玉麟坦然承认,“但我觉得,我们可以聊一聊。”
“聊一聊?”池酷卢像是被点燃了引线的炸药桶,瞬间炸了,“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聊你怎么装模作样?还是聊你怎么勾引人?”
他的话很难听,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和侮辱。
换做任何人,恐怕早就气得转身离开了。
但释玉麟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池酷卢,看着他因为愤怒而微微涨红的脸,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暴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过了好一会儿,释玉麟才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却仿佛能穿透呼啸的风声,清晰地传入池酷卢的耳中:
“池酷卢,你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只是一头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疯犬吗?”
池酷卢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击中了,脸上的暴怒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震惊、错愕,还有一丝被看穿的狼狈。
“你他妈说什么?”池酷卢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释玉麟没有退缩,依旧平静地看着他,继续说道:“你喜欢来这里,喜欢这种空旷和自由,是不是因为在下面的世界里,你总是要扮演一个别人期望的角色?”
“你书架上那些晦涩的哲学书,不是摆设吧?你看似暴戾的外表下,是不是也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想法和挣扎?”
“你教训那些人,真的是因为他们惹到你了,还是因为……你看不惯他们那种虚伪和愚蠢?”
释玉麟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轻轻剖开了池酷卢用暴戾和冷漠伪装起来的外壳,触碰到了他隐藏最深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内心。
池酷卢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中的戾气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死死地盯着释玉麟,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闭嘴!”池酷卢嘶吼道,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谁让你胡说八道的?!”
他猛地冲上前,一把攥住了释玉麟的衣领,将他狠狠拽到自己面前,两人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池酷卢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释玉麟,我警告你,别他妈试图揣测我!你还没那个资格!”
被他攥着衣领,呼吸有些不畅,但释玉麟的眼神依旧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了然。
“我没有揣测你,”释玉麟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事实?”池酷卢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突然狂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暴戾和自嘲,“我的事实就是,我想揍谁就揍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定义我的事实?!”
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几乎要将释玉麟的衣领攥碎:“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觉得看透我了?我告诉你,像你这种只会装模作样的伪君子,我见得多了!”
“你接近我,到底想干什么?”池酷卢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如刀,死死地盯着释玉麟的眼睛,“是为了钱?还是为了利用我的身份?说!”
释玉麟看着他眼中的疯狂和质问,心脏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确实戳到了池酷卢的痛处。
这头看似凶猛的疯犬,果然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而这,正是他想要的。
释玉麟没有回答池酷卢的问题,只是缓缓抬起手,轻轻握住了池酷卢攥着他衣领的那只手。
他的手指很凉,带着佛珠的温润触感,与池酷卢掌心的滚烫和粗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池酷卢像是被烫到一样,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想甩开,却被释玉麟轻轻按住了。
“池酷卢,”释玉麟的声音放得更柔了,眼神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悲悯,“有时候,藏得太深,会很累的。”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彻底刺破了池酷卢所有的伪装和防线。
他猛地甩开释玉麟的手,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和刺激,后退了几步,眼神凶狠地瞪着释玉麟,胸口剧烈起伏着。
“滚!”池酷卢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我让你滚!”
他此刻的样子,像是一头被彻底激怒、随时可能扑上来撕咬的野兽,充满了毁灭性的气息。
释玉麟看着他这副样子,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这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池酷卢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理解,有试探,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然后,释玉麟转身,朝着铁门的方向走去。
在他即将走出铁门的时候,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轻轻放在了旁边的台阶上。
那是一颗用透明糖纸包着的薄荷糖。
做完这一切,释玉麟没有回头,拉开铁门,走了出去,只留下“砰”的一声关门声,和天台上那个暴怒又茫然的身影。
池酷卢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凶狠地盯着铁门的方向,像是要把那扇门看穿。
风依旧很大,吹得他的头发凌乱不堪,也吹散了释玉麟留下的最后一丝气息。
过了很久很久,池酷卢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了一些。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台阶上那颗孤零零的薄荷糖上。
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在糖纸上反射出晶莹的光芒,像是一颗小小的、冰冷的星星。
薄荷糖……
池酷卢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烦躁的时候,确实喜欢含一颗薄荷糖,那种清清凉凉的感觉,能让他稍微冷静一点。
但这件事,他好像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释玉麟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是他自己观察到的?
这个念头让池酷卢的心里,又泛起了一阵莫名的烦躁。
他走到台阶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颗薄荷糖,眼神复杂。
这个人……
到底想干什么?
一会儿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菩萨,清冷又疏离。
一会儿又像个洞悉一切的魔鬼,总能精准地戳中他的痛处。
现在,又留下这么一颗莫名其妙的薄荷糖……
池酷卢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那颗糖。
冰凉的触感,透过糖纸传递过来,让他莫名地想起了释玉麟那双清冷的眼睛,和他手腕上那串温润的佛珠。
他猛地收回手,像是被烫到一样。
“神经病。”池酷卢低声咒骂了一句,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愤怒,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混乱。
他站起身,不再看那颗糖,转身走到天台边缘,重新点燃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深沉,越来越复杂。
释玉麟刚才的话,像魔咒一样,在他的脑海里盘旋。
“你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只是一头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疯犬吗?”
“你看似暴戾的外表下,是不是也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想法和挣扎?”
“藏得太深,会很累的。”
这些话,一句句,都像是在他的心湖上投下了巨石,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他一首以为,自己把内心的那些东西藏得很好。
他用暴戾和冷漠作为铠甲,将自己包裹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也不让任何人窥探。
他以为,所有人都会被他这副样子吓跑,都会觉得他就是一头不可理喻的疯犬。
这样很好,他乐得清静。
可释玉麟的出现,却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插进了他那把锈迹斑斑的锁里,轻轻一转,就让他固若金汤的铠甲,出现了一道裂痕。
这个认知,让池酷卢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一丝隐秘的期待。
他烦躁地吸着烟,目光无意识地再次飘向了那颗薄荷糖。
阳光下,那颗小小的糖,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是一个无声的挑衅,又像是一个神秘的邀请。
池酷卢掐灭烟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过去,弯腰捡起了那颗薄荷糖。
他捏在指尖,感受着那份冰凉的触感,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剥开糖纸,将那颗绿色的薄荷糖,扔进了嘴里。
清清凉凉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带着一丝微苦的甜。
果然,冷静了不少。
池酷卢靠在墙上,看着远处的天空,嘴里含着薄荷糖,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台上,只剩下风声,和他偶尔咀嚼薄荷糖的细微声响。
而那颗被剥开的糖纸,则被风吹起,在空中打了几个旋,然后飘向了远方,最终落在了教学楼的某个角落,无人问津。
……
走下天台的释玉麟,站在楼梯间里,轻轻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他抬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刚才在天台上,面对池酷卢那暴怒的样子,他其实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心脏一首在不受控制地狂跳,手心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冒险。
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稍微一步踏错,就可能粉身碎骨。
但他成功了。
他能感觉到,池酷卢虽然暴怒,但并没有真的想伤害他。
而且,他那些试探性的话语,显然在池酷卢的心里,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这就够了。
释玉麟轻轻呼出一口气,抬手捻了捻手腕上的佛珠。
佛珠的温润触感,让他躁动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他转身,朝着楼梯下方走去。
走廊里空无一人,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
释玉麟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单薄,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知道,他和池酷卢之间的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而那颗留在天台上的薄荷糖,就像是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己经在池酷卢的心湖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等待这些涟漪,慢慢扩散,最终形成足以改变一切的巨浪。
释玉麟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冰冷的笑意。
郭牧棠,许希芸……
你们等着。
属于你们的审判,很快就要来了。
而池酷卢这把最锋利的刀,他己经握住了刀柄的一角。
虽然这把刀很危险,随时可能反噬自身。
但为了复仇,他别无选择。
他愿意,赌上自己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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